皇帝跑得很快。
荼茶耳邊儘是呼呼風聲。
一直到出了六學二館老遠了,跨進內皇宮大門,皇帝適才放慢腳步,將小幼崽放下來。
他打量她,見小幼崽沒吃虧人也沒事,便什麼都沒說,更沒訓斥她。
福安接到父女兩人,心疼的拿帕子給幼崽擦身上的土屑。
他生怕小幼崽受了委屈,不免多問了幾句,荼茶一一作答。
荼茶瞅了眼皇帝背影,總覺得他剛才怪裡怪氣的。
小幼崽很小聲的問福安。
福安笑了:“小殿下有所不知,老館長曾是陛下的夫子。”
“當年,陛下沒少氣館長,把館長氣的不想乾了,這時候有個人出現了,那人給了館長一把雞毛撣子。”
“若是陛下真的犯錯,館長可以持撣子抽他。”
荼茶瞪圓了眼睛:“那人是誰啊?”
這麼牛逼,連皇子都敢揍?!
福安陷入回憶中:“是陛下的小皇叔歸一大儒,大儒龍玉圖紋是竹簡書冊,天賦是做學問和教書育人。”
“五年前大儒龍玉崩裂,至此隱居起來,誰都找不到他,若是還活著也該有四十了。”
荼茶覺得惋惜:“沒有人知道他在哪嗎?”
福安搖頭:“沒人知道,有人說歸一大儒,是大晉八百年來最傑出的大儒,他若能活的久些,當有成聖之資。”
荼茶想著歸一,也不知道這位皇叔祖是何等豐姿。
沒一會,幾人到了紫宸殿。
德貴妃還跪在外麵,這些時日皇帝一直不召見。
正當荼茶從德貴妃麵前走過時,她突然一把抓住小幼崽裙裾。
“陛下!”她聲音嘶啞淒厲,“臣妾求您了,求您開開恩。”
荼茶走不了:“你找陛下抓我乾什麼。”
皇帝回頭,他逆光站在漢白玉的台階上,看不清鳳眸瞳色,隻是表情十分的冷。
他說:“朕給你留的活路不走,非要往死路上去,朕就成全你。”
下一句就是:“帶進來。”
德貴妃大喜過望,搖晃著站起來,跌跌撞撞往主殿去。
荼茶搖頭,德貴妃完了。
她不想摻和,轉腳去了左偏殿。
偏殿中隻有清掃的宮女,荼茶將人屏退後,從包裡摸出包裹嚴實的一團東西。
她到處藏,又覺藏哪都不合適。
最後想了想,小幼崽將那團東西塞進了衣櫃裡。
小幼崽暫時沒單獨的櫃子,和皇帝共用的。
她扒拉了衣裙蓋上去,確保看不出來,這才放心。
此時,主殿內。
德貴妃依舊跪著,臉色格外蒼白:“陛下,求您開恩放過忠勇侯府吧,臣妾日後會嚴加管束他們。”
忠勇侯府在敕荼茶為永安公主的事上,被皇帝當魚釣了,成了殺雞儆猴的“雞”,用來威懾其他世家。
如今,偌大的侯府被抄了,沒住的地方也沒銀錢,比庶民日子過的還慘。
好歹皇帝留了他們一命。
德貴妃這些時日,白天來紫宸殿跪著,晚上回去就整夜哭。
“陛下,”她跪著往前爬幾步,“請看在臣妾為您誕下八皇女昭羲的份上,開一次恩吧。”
皇帝居高臨下看她:“要朕開恩也可,那你說說,立夏雷雨天,刺殺小九的銀發死士哪來的?”
德貴妃一僵,手不自覺握緊:“陛下,您在說什麼?臣妾聽不懂?”
皇帝冷笑,將龍案上的一張紙扔到她麵前:“不見棺材不落淚。”
德貴妃顫抖的拿起那張紙,上麵白紙黑字,一排排寫的清清楚楚。
“十二日,德貴妃大宮女夏杏往崇文館,與八皇女送紙墨……”
“夏杏和忠勇侯府小廝碰頭……”
“十五日,夏杏再次前往崇文館……”
……
德貴妃眼瞳驟然緊縮:“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皇帝蹲下身,單手掐住她脖子:“你若敢跟朕說你不知情,信不信朕讓忠勇侯府九族消失?”
漆黑鳳眸寒如深淵,那張俊美的臉上,滿是不加掩飾的戾氣。
立夏那日,他差一點就失去了小九。
德貴妃窒息,臉上泛起潮紅。
皇帝鬆開她:“想好了再說,朕有時間。”
他摸出雪白帕子擦手,一根根手指頭擦過去。
那手指頭骨節勻稱修長,手背青筋微微鼓起,襯著皇帝的冷白皮,莫名就多了絲絲的色氣。
帶冷香的帕子飄落,正正落到德貴妃麵前。
然,德貴妃絲毫沒欣賞的心情,一身冷汗涔涔,眼前陣陣發黑,恨不得時間倒退,回到她還跪在紫宸殿外之時。
但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臣妾……臣妾……”她喉嚨乾澀,“臣妾不明白,那銀發人也傷害過羲兒,怎會和臣妾有關係?”
她越說越順溜:“陛下,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的。”
皇帝表情更冷了:“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朕開恩給你機會是恩賜,你和朕嘴硬,那就彆怨朕不講證據。”
身為皇帝,想要處置個宮妃,不要太簡單。
德貴妃徹底慌了:“陛下!”
但她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說,就是死也不能說!
“來人,”皇帝最後的仁慈耗儘,“削其貴妃之位,收押進慎刑司,以待後審。”
收押慎刑司……
德貴妃癱軟在地,都不是打入冷宮,而是押入慎刑司!
進了慎刑司,就沒有誰能再出來。
忠勇侯府和她,徹底完了。
德貴妃被拖了下去,還在大吼著:“陛下,臣妾要見八皇女昭羲,臣妾要見她……”
如今,她唯一的籌碼,隻有身具伴生龍玉的八皇女昭羲了。
主殿清淨了。
福安讓宮女來清掃,重新奉上溫茶。
他不解的問:“陛下,德貴妃通過忠勇侯府暗中動作,為什麼不讓慎刑司撬開她的嘴?”
皇帝:“那死士能力不比朕的暗衛差,忠勇侯府那群廢物養不出,最多提供銀錢。”
由此可見,死士的主人非同一般。
且那死士還如此針對荼茶,不挖出來全部摁死,皇帝不安心。
皇帝:“小九說,國師和德貴妃有關係,目前沒查出線索,等獬豸回來再撬德貴妃的嘴也不遲。”
福安打趣了句:“若是小殿下知道,陛下為她如此用心良苦,不曉得要乖成什麼樣咧。”
皇帝沒吭聲,隻嘴角微微上翹了一下。
晚上,小幼崽照例去泡藥泉。
皇帝批奏書耽擱了會,回偏殿拿寢衣,冷不丁翻出個油紙包好的小包裹。
他坐榻上,打開包裹,發現裡麵儘是宮外的小吃零嘴。
皇帝頓了頓,隔著屏風他問:“小九,今日逃學外出,可有什麼收獲?”
小幼崽回:“好吃的算不算?”
聽聞這話,皇帝鳳眸柔和下來。
所以,這是小幼崽專門給他帶的?還怕他知道悄悄藏起來。
皇帝隻覺心尖都軟了,儘管肉串已經冷掉了,他還是慢慢的全吃了。
說實話,比不上禦廚的手藝,可隻要一想到這是小九的心意,皇帝竟覺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
兩刻鐘後,荼茶啪嗒啪嗒回來。
皇帝看著她的目光,溫和的不可思議。
小幼崽抖了下,遲疑問:“陛下?”
皇帝勾起嘴角:“又調皮,喊父皇。”
荼茶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磕磕絆絆的說:“父……父皇?”
皇帝嗯了一聲,衝她招手:“過來,讓父皇好好看看你。”
荼茶驚疑不定,暗地裡搖晃係統:“統統,皇帝的劣化值多少了?他是不是在發瘋?”
係統:“……”
有時候,它都不知道發瘋的是皇帝還是荼茶。
荼茶走近了,嗅到熟悉的肉串香,她心頭咯噔一下。
下刻,她就在案幾上看到空空的油紙包。
小幼崽發出爆鳴:“你吃了這個?這是給大傻留的啊,你怎麼全吃了?”
皇帝摸小呆毛的手一僵:“你給誰留的?”
荼茶瞪著他:“大傻啊,我給大傻留的!”
皇帝捂心口,隻覺撥涼撥涼的。
他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不了一點!
算了,這崽還是打一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