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客院。
謝晚棠端坐在房間中,默默運行功法。
經曆謝府花園打架事件後,謝姓貴女的名聲,確實受到不小的影響。
在外人的印象裡,五姓貴女是端莊淑雅,溫柔大方,待人接物如沐春風,總之樣樣都挑不出毛病的世家貴女。
但謝晚棠一劍斬破了他們的幻想。
五姓貴女是有貴妃娘娘那種雍容優雅派的,言行有據,舉止得禮,一顰一笑都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尋常人在她麵前隻有自殘形愧的份。
但五姓貴女同樣也有謝晚棠這種“無禮任性”派的,仗著五姓主脈嫡生女的身份,不尊重親戚朋友,動不動舞刀弄槍,下手不知輕重,讓各家公子狼狽不堪,簡直沒有一點貴女的樣子。
在那天丟臉幾家的賣力宣傳下,謝姓貴女的名聲如期變差,來謝府拜訪的人流大幅減少,謝晚棠這幾天總算是清閒下來了。
她得以有空多練功法,恢複狀態。
此番赴京,她畢竟是來京城問劍修行的。
能否借助問劍的機會,在劍道上更進一步,才是她來京城的初衷。
“謝姐姐,謝姐姐,我聽綠娥姐姐說,靖安縣的案子判下來了。”
吳巧巧興奮地手舞足蹈。
謝晚棠停下練功,對吳巧巧展顏一笑。
一時間,屋內活色生香,便連無色無味的空氣都隨著她的笑容,變得清甜可口起來。
“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你姑姑終於沉冤昭雪,重獲清白。”
吳巧巧想了想,道:“嗯……可是我聽綠娥姐姐說,申明亭張貼的榜文上,沒有錯判我姑姑的事情。”
申明亭,楚國用於張貼判決書,警示民眾的地方。
謝晚棠皺眉道:“怎麼會沒有?孫長茂不是俯首認罪了嗎?”
“是認罪了,但好像沒認判了冤案的罪。”
“走,我們去申明亭,親眼看看。”
謝晚棠說走就走。
為了避免麻煩,她頭戴帷帽,擋住麵容,手裡牽著吳巧巧,全程步行。
申明亭前熱鬨非凡,不少人都在慶祝正義伸張,孫長茂一案落字成書,板上釘釘。
謝晚棠沒有擠在人群裡,她站在稍遠的地方,撩起帷帽一角,遠遠看著榜文上的字,一個不漏。
“謝姐姐,怎麼樣了?有我姑姑的案子嗎?”
“確實沒有,榜上對你姑姑的事情隻字未提。”
“啊?”
吳巧巧沮喪無比,“可是姐姐,我姑姑她就是被冤枉的。他們怎麼能不把我姑姑寫在榜文上?”
謝晚棠一言不發。
惡有惡報,但並未全報。正義伸張,但並未全伸。
為什麼吳巧巧的姑姑被衙門忽略掉了?
這事有蹊蹺。
“巧巧,你謝耘爺爺是衙門的人,咱們回去問問他。”
“好,謝姐姐,我相信你。”
“嗯。”
謝晚棠微微點頭,她站得很直,昂首挺胸,正如她的劍一般。
……
謝府門前,一位發須皆白的年邁老者,從馬車上緩步走下。
他,正是兩個時辰前,被貴妃娘娘喊入皇宮的工部尚書,謝耘。
貴妃娘娘沒什麼大事,主要是跟他聯絡了一下五姓之間的感情。
謝耘作為謝家在京城的代表,自然表示五姓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無論謝府,謝氏,還是工部,定以娘娘馬首是瞻,絕無二心。
娘娘大悅,給他看了謝晚鬆的手書,順便聊了聊謝晚棠的事情。
有意無意的表示,想見一見這位謝家貴女。
謝耘自然百般點頭,表示挑個良辰吉日,帶謝晚棠進宮。
至於為什麼不是立刻進宮,主要是某貴女最近名聲有點差,得稍微避避風頭。而且謝家女既然進宮,肯定是要找娘娘討教劍法的,這樣一來,必須做足準備,不能太過草率。
娘娘親手指點的機會極其寶貴,絕不能輕易浪費。
“老爺,貴女在書房等您。”
謝耘一下馬車,管家便迎了上來。
“小棠在等老夫?這倒是頭一遭,走,前麵帶路。”
“是。”
謝府書房。
謝晚棠端正坐好,麵前放著一杯一口未動的茶。
作為謝家主脈的嫡生女,謝晚棠從小受到的禮儀教育絲毫不少。隻是她麵對同輩時,往往不拘小節,但麵對長輩時,她便注意得多了。
換句話說,她想不想端莊淑雅,做一個真正的“貴女”,完全看她的心情。有些人,壓根不配她耐住性子,做一些“嬌弱”的動作。
“叔祖父。”
謝晚棠見謝耘進門,立刻禮貌地起身打招呼。
謝耘老臉如菊花般綻開:
“好孩子快坐吧,有什麼事情,儘管跟老夫說。當年在謝家,你爺爺沒少幫過老夫,老夫待你,便如親孫女一般。咱們府上誰惹你不高興了,你儘管把名字報到老夫這裡來,老夫饒不了他們。”
“沒有沒有,不是府上哥哥姐姐們。”
“不是那幾個小子?那是誰不長眼?欺負到咱們小棠頭上來了?”
“是最近京城的一個案子,晚輩覺得,它判的不對。有貓膩。”
“案子?老齊啊,去給老夫打聽打聽,到底是什麼案子,能讓咱們家的貴女都看不下去了。”
不多時,謝府管家老齊就帶著情報回來了。
“老爺,那案子的卷宗都在這兒了。”
“嗯。給老夫點燈,老夫親自看看大理寺的那些人,有沒有玩忽職守。”
謝晚棠湊了過來,道:“叔祖父,我陪您一起看。”
“好。”
謝耘看得很快,單從卷宗上看,這案子證據確鑿,沒什麼冤假錯案的可能性。
唯一有點特殊的,是這孫長茂在入獄前不久,經手了一樁“男盜女娼”案。
此案涉及到了“公子張不凡”。
謝耘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但想不起來是誰家小輩了。
謝晚棠纖指按住卷宗上“複核無誤”的結論,道:“叔祖,這個案子不對勁。這吳姓女並非女娼,而是正經的良家女。”
謝耘點頭,對齊管家道:“老齊,咱們京城裡,誰家的公子叫張不凡啊?”
“回老爺,應該是兵部張侍郎的二公子。”
張權?
謝耘麵色一變。
張權可是他的老熟人了。
其父張武曾任鴻臚寺卿,兵部尚書等朝廷要職,麾下門生數量不少,張權雖不如其父,但張家乃京城百年世家,人脈底蘊不可小覷。
更重要的是,此人不久前助力貴妃娘娘大敗魏黨。
其子張不器牽扯進武舉舞弊案,此人當眾請罪,被娘娘盛恩赦免。
僅此兩件事,足可見貴妃娘娘對張家的倚重。
謝家作為五姓之一,哪怕經曆數代楚帝出手打壓,在京城的權勢也並不弱於張家。
但這件事的關節點,和勢力大小無關,而是貴妃娘娘的態度。
如今娘娘與魏黨針鋒相對,自然是不希望貴妃黨內部出什麼亂子。
何況張權剛立大功,哪怕犯錯也被娘娘輕輕帶過,正是風頭無兩的時期。
與張家為敵,得罪張家,實屬不智。
但與張家為敵,萬一得罪娘娘,那是自尋死路。
謝晚棠看到謝耘臉色不對,便問道:“叔祖,你怎麼了?”
謝耘尷尬地笑了笑。
“嗬嗬,這案子寫得太細,叔祖老眼昏花,看不太清。小棠你若不急,叔祖找個老友一起幫你參謀參謀。”
某個天真的貴女並未起疑。
她笑容甜甜地應道:“好,晚棠多謝叔祖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