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忠祥回憶起自己的前半生,幾乎全是痛苦。
從水裡上岸時,他以為自己迎來了新生,結果並不是,港城之於他來說,隻是另一個地獄。
和老家的區彆,隻在於這裡更加的紙醉金迷。
他沒有郭榮那麼幸運,他一直在泥潭裡打轉。
他不想混社團,不想當所謂風光的雙花紅棍,他最初的願望,隻是想吃一頓飽飯。
唯一快樂的時光,是他的老婆帶來的。
那個嬌滴滴的女人,不像彆人那樣怕他,總是圍著他打轉,看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她想結婚,就這麼簡單的一個願望,我都滿足不了她,我甚至隻敢偷偷回我們的家,到處都是我的仇人,我不敢把她暴露在人前。”
“可是……”林忠祥傷心地哭了起來:“可是不管我多小心,她還是被人發現了,那時候,她懷著我的孩子。”
“八個月,是一對雙胞胎兒子。”
他回想起那時,他找到被綁架的老婆,她的肚子被剖開,兩個成型的男胎被生生挖了出來,扔在不遠處。
林忠祥突然嚎啕大哭。
“我、我本來要當爸爸的,我本來要有一個家的,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什麼都不要,我隻想他們回來……”
他瘋了一樣報複那些人,他把他們全都殺了,也把他們的肚子剖開,看著他們在痛苦中掙紮著死去。
可是報複結束後,什麼都沒有改變,他愛的人,愛他的人永遠離開了他。
秦楓從地上爬起來,在閃電短暫的光亮下,他看到林忠祥的身體蜷縮在一起,背對著自己。
他猶豫片刻,還是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
任何安慰對此時的林忠祥來說,都是無用的。
林忠祥哭夠了,起身去洗了把臉,回來坐在床邊。
“我老婆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希望我從今以後過安穩生活,我要完成她的遺願。”
他精心策劃了這一切,哪怕困難,哪怕被發現後會死得很慘,他也要從鴻興抽身。
他以為自己成功了,原來並沒有。
“毒蛇為什麼會知道我沒死,據我所知,他本人不在港城。”
因為劇情裡,你成了他手裡的金牌打手。
秦楓說:“我不知道。”
他做好了準備林忠祥不會信他,林忠祥什麼都沒說,抬手按下開關。
房間裡的燈被打開,閃了好幾下才穩定下來。
林忠祥把床拉開,徒手撬起地麵上的磚頭,裡麵居然有個暗格,暗格裡藏了一本發黃的筆記本。
他把筆記本扔給秦楓。
“這是鴻興走私的賬本,不是全部,這是我能拿到的部分。”
秦楓迫不及待翻開,很輕易就發現了問題。
“從1982年開始,你們……他們的生意擴大了不少。”
林忠祥點了一根煙,把煙盒扔給秦楓,秦楓反手扔回去。
“我不抽煙,謝謝。”
林忠祥不在意,把煙盒收起來,自己吞雲吐霧。
“毒蛇81年底通過石錦發和老大搭上話,他給老大介紹了生意。”
“鴻興的走私生意做了十幾年,不過沒那麼大的本事踏足內地,以前他們頂多在緬國走私玉石。”
1982年以後,通過秦柏的牽橋搭線,鴻興的“生意”擴張了進來。
秦楓快速把賬本看了一遍。
“隻有玉石?”
林忠祥搖頭:“不止,還有文物和古董,不過我不負責那條線,拿不到那邊的賬本。”
他抽完一根煙,又點了一根。
“剛開始的時候,老大不放心,讓我親自跟著,過了口岸以後進內陸,最遠去過疆省,帶著貨回到沿海裝船,有時候運回港城,有時候直接去國外。”
“後來路線摸熟了,他就不讓我出去了,他太多仇家,還是把我這個打手放在身邊更放心。”
秦楓思緒有點亂:“你確定疆省這條線,是毒蛇給鴻興牽的?”
“我確定。”
那麼問題來了。
秦楓很確定秦柏本人沒有去過疆省,關淑英和關淑梅兩姐妹也一樣。
王亮也不可能去,先不說他吃不吃得了苦,就說他那身板,爬山涉水隻會成為彆人的拖累,他更可能隻是在粵省和港城接頭的人。
林忠祥說,他們去疆省一路上很小心,不敢住招待所,有時候找村民借宿,更多時候露宿野外。
至於陳富,他倒是可能去過疆省,不過那時,他應該還沒和秦柏相認。
所以,秦柏背地裡至少還有一個沒有浮出水麵的幫手。
秦楓腦海裡飛快回憶劇情,沒有找到對應的人物。
也許是時間過去太久,他對劇情的記憶不是那麼深刻,也有可能中間出現了偏差,出現了劇情裡沒有出現過的人。
秦楓強迫自己收回思緒,看向林忠祥:“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彆試圖套我話。”
林忠祥把煙屁股摁在窗台上,火星碰到雨水發出“嗞”的一聲。
秦楓轉而說:“那就說說你跑疆省時發生的事。”
關於這事,林忠祥倒是願意說,還說得很詳細。
秦楓猜他想利用自己對付毒蛇,再不濟也給毒蛇添點絆子,引開毒蛇的注意力。
不知不覺天已經微微亮,大雨在後半夜停下,秦楓把手從窗戶伸出去,很涼快。
他把背包收拾好,席子卷起來靠在牆上,手裡拿著賬本。
林忠祥在院子裡整理鹹魚。
秦楓把賬本遞過去:“還給你。”
林忠祥沒接。
他手裡估計掌握著不少東西,不缺一本賬本,秦楓於是把賬本裝進自己的背包裡。
“我走了,後會有期。”
“等等。”林忠祥叫住他。
秦楓回頭,見林忠祥指著牆角,那裡鋪著一張報紙,上麵堆滿了鹹魚。
“那是你花錢買的,帶走。”
秦楓差點忘了這回事,他拿了幾張報紙把鹹魚裹起來,拿在手上。
“再說一遍,後會有期。”
這一次,林忠祥沒有再叫住他。
等秦楓走後,他把家裡所有的海貨收拾出來,滿滿的兩大筐,提著往村長家裡走。
臨近中午,秦楓才坐上回金泉市的客車。
秦柏的航班剛剛抵達,他走出機場,不顧成本地包了一輛車,直奔安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