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有謙人如其名，高高瘦瘦，穿著不算新但熨得很平整的中山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是個文質彬彬的男人。
身邊還有秘書跟著，他卻始終自己提行李箱。
縣長親自接待了他，在國營飯店擺了一桌，菜色依然樸素，不過飯局上的人員，都是慶溪縣數一數二的領導。
秦楓作為挖掘機的研發者之一，有幸參與這場飯局。
徐所長揪著他叮囑了好久，秦楓這才知道，張有謙居然是國營農場總局的政委，身居要職，此次被委托兼任挖掘機廠的董事。
秦楓聽聞他的身份，心裡驚了一下，看來國營農場總局對挖掘機廠的重視程度超過他的預料。
飯桌上張有謙一句沒提挖掘機的事，幾個大人物有說有笑，仔細一聽，信息量幾乎為零。
秦楓當了一晚上透明人，混了一頓飯吃。
第二天才是乾正事的時候，秦楓終於在龐興民的辦公室裡，和張有謙麵對麵說上話。
“小秦彆緊張，我叫你過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挖掘機技術上的情況，你儘管說一說。”
秦楓心領神會：“不如我先簡單概述一遍？”
張有謙道：“行。”
秦楓語言簡練地說了一遍，通俗易懂，張有謙一遍就聽懂，他是管理人員，不是技術人員，技術上隻需要了解個大概便可以，因此沒有刨根問底。
消化了這番話後，張有謙問：“小秦同誌，如今挖掘機廠已經正式立項成立，你辛苦一點，要替這個項目出一份力。”
秦楓鄭重道：“這是我的榮幸，有用得到的地方，我義不容辭。”
張有謙點點頭：“不錯，有什麼需要組織協調的地方，儘管說出來。”
還真有。
秦楓抿了抿唇，如果坐在他麵前的人是龐興民或徐所長，他客氣話都不說，直接就提出來。
可張有謙，秦楓不熟悉，也摸不準這人，張有謙給人的壓迫感，不是龐興民和徐所長能比的。
秦楓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出自己的請求。
“不需要有顧慮，說出來。”張有謙突然說了一句。
秦楓微微抬頭，餘光看到張有謙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瞬間就明白，自己剛才的猶豫全都被張有謙看在眼裡。
既然這樣，他就不再猶豫，張口道：“聽說國營農場總局裡有一些人有點本事，還有過留洋海外的經曆，我就想著這些人能不能幫到挖掘機廠的建設。”
說完他又補充一句：“這些都是我胡思亂想的破主意，應該不好辦吧。”
張有謙明白秦楓說的是什麼人。
有點本事，留過洋，又因為一些事情被下放到農場改造，這樣的人，國營農場裡確實有不少，還有幾個因為年紀大身體不好乾不了活被嫌棄，哪裡都不願意接收。
張有謙沉思片刻，問道：“你覺得這些人能幫到工廠？”
“我不確定。”秦楓老實說：“我就是覺得咱們辦了廠，競爭對手是海外的挖掘機廠商，也許需要一些熟悉外麵的人。”
停頓片刻，他接著說：“至於那些人有沒有用，誰也說不準，隻是就算他們沒用，咱們廠應該也不差這一口飯。”
張有謙點了點頭：“說了那麼久，你也該渴了，回去喝口水，繼續努力。”
秦楓起身彎了一下腰，走出辦公室。
建議他是提出來了，至於張有謙同不同意，不是他能控製的事情。
他還有彆的事情要忙，徐所長說了，挖掘機廠的設計圖，交給他來負責。
首先就是選址，秦楓心裡早就有了主意，回到二樓，他直接找江秀英申請外出辦公，然後回到大辦公室。
消息傳開了，秦楓一回來，打雜三人組立即揪住他。
方文東激動問：“小秦，聽說挖掘機廠的設計，由你來負責？”
秦楓點頭：“是，由我負責。”
周圍一圈人豎起耳朵，大家對此都不意外，之所以能建挖掘機廠，那還是多虧了秦楓和他舅舅。
而且設計院的大家已經有了共識，秦楓雖然表麵隻是個設計員，其實徐所長眼裡他一點不比楊吳兩位高級設計師差。
而且秦楓是真有本事，接連完成了幾個大項目，挖掘機廠交給他負責，是理所當然。
孫蕊擠開方文東站到秦楓身邊，搓著手笑眯眯問：“小秦，你一個人可能忙不過來，有需要幫忙的儘管講，我打慣雜的，熟手，什麼都能乾。”
方文東和李豐收也擠上來：“我們也是熟手，很好用的。”
“沒錯沒錯。”
秦楓被他們逗笑，揮了揮手：“走，去看選址，我已經找江姐申請過了。”
打雜三人組欣喜若狂，翻出自己的筆記本揣兜裡，催促秦楓趕緊出發。
看著四人離開的背影，周圍的人羨慕得眼睛通紅。
“風水輪流轉，誰能想到這三個人居然抱上大腿了，已經能跟項目了，反而我們變成了無根浮萍。”
坐在這附近的，都是蘇誌明走後，沒被楊玉蓮和吳盛撿走的人，也變成了沒有組的雜工。
以前他們在方文東三人麵前充滿了優越感，連眼神都不屑於給他們，現在反過來了。
有人突然說：“這麼大的項目，光是他們四個人不夠吧。”
“沒錯，那三個人懂什麼，一點經驗都沒有，還是我更合適。”
“你這話怎麼不早說，人都走了。”
“切，出選址現場而已，有什麼好跟的，出設計圖的時候能跟著就行。”
“對了，陳寬，你和秦楓同一批進來的，你們應該有交情吧。”
“嗬嗬。”又有人說：“你消息不靈通啊，設計院裡沒幾個人不知道，陳寬和秦楓關係不僅不好，似乎還有矛盾。”
人群中的陳寬嘴角繃緊，表情很難看。
他沒能進楊組和吳組，現在也是沒人要的雜工，要是當初知道秦楓有這麼大的能耐，他肯定要和秦楓打好關係。
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秦楓不知道彆人的議論，他已經領著方文東三人來到了自己看好的地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