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兩個小時休息時間，龐興民向來是吃完飯後隻眯二十分鐘就起來繼續工作。
韓光耀敲響門的時候，他剛剛起床。
“進來。”
韓光耀開門，把腦袋探進來：“舅，能耽誤你幾分鐘嗎？”
“你小子又看上了什麼活？”龐興民背對著他穿外套，嘴上對韓光耀說教。
“你爸媽讓你進建設局，是讓我關照你，你這傻小子倒好，什麼苦什麼累的搶著乾，不知道的以為我這個舅舅虐待……”
他穿好衣服一轉身，發現韓光耀身邊站著個陌生人，頓時把沒說完的話咽回去。
韓光耀義正言辭：“龐局，您這話就不對了，不管臟活還是累活，隻要是對人民有益的，都是值得的好活。”
龐興民抬手止住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陌生人：“說正事。”
韓光耀說：“龐局，我向您介紹一個人，這位是設計員秦楓。”
秦楓身姿挺拔，下意識站了個軍姿。
“龐局長，我是設計員秦楓，前不久負責堤壩的評估工作。”
龐興民一聽就知道兩人的來意，他指著辦公桌前的椅子，示意兩人坐下。
“我知道你們是為了堤壩來的，但是這件事，上層領導已經權衡過利弊，決定還是按照預定的計劃進行。”
言下之意，就是縣裡不會撥款加固堤壩。
秦楓眉頭微皺：“我以專業的角度出發進行評估，認為今年的春汛會超出預想，加固堤壩很有必要。”
韓光耀也道：“龐局，我也這麼認為。”
龐興民沒理韓光耀，眼睛一直看向秦楓。
“小同誌，說一下你的專業評價。”
秦楓點頭，評估報告每一個字都是他寫的，幾乎不需要組織語言，張嘴就能說。
龐興民暗自點頭，他作為建設局局長，雖然是行政崗位，但對於設計和工程不是一竅不通。
這個叫秦楓的小同誌，在設計與工程建設上，專業知識過硬，語言簡練易懂，一針見血，並且絲毫察覺不到緊張。
甚至讓他感覺，坐在他麵前的不是個小年輕，而是一位高級工程師。
“綜上所述，我覺得加固堤壩這件事不僅要做，還要儘快，我們要與老天搶時間。”
龐興民沉默片刻，問道：“你確定目前的堤壩抵擋不住春汛的洪水？”
秦楓微微一愣，最後還是實話實說：“我不能百分百保證，這是概率問題。”
韓光耀有點著急：“龐局，我們是人民公仆，一切以人民的生命財產為主，不能放任風險不管。”
龐興民突然覺得這個外甥挺適合搞文字工作的，這話說的，非常漂亮。
但是。
“你說的沒錯，但現實情況無法追求理想化，春汛確實是個問題，不過隻要提前乾預，人為控製冰雪消融速度，也能避免災害。”
秦楓無言以對，但又很不甘心。
定了定心神，他轉而問道：“我能知道縣裡今年的重點項目嗎？”
龐興民眼神快速閃過驚訝，意味深長地看了秦楓一眼。
“今年縣裡的主要工程，包括機械二廠和新職工宿舍的建設。”
他看了一眼韓光耀，暗示韓光耀解釋，誰知韓光耀的眼神比秦楓還無知，隻好無奈親自解釋。
“市裡除了新建了拖拉機廠，計劃未來兩年還要成立更多工廠，配件下發給各個縣裡的機械廠生產，我們想要分一杯羹，就要提前做好準備，所以機械二廠的預算不能動。”
“還有職工宿舍不能再拖了，我們自己人，還有工廠的職工，很多人在等分配房子，去年還有人因為房子的事起衝突。”
“除此之外，還有道路建設等等，縣裡任務很重啊，大家壓力都很大。”
秦楓下意識點頭，倒是不好意思再提要求了。
從龐興民的辦公室出來，韓光耀垂頭喪氣：“就這麼算了嗎？”
秦楓沒說話，隻搖了搖頭。
辦公室裡，龐興民又翻出了韓光耀上交的堤壩評估報告。
他心裡其實是偏向挪出資金加固堤壩的，但就算建設局也不是他的一言堂，更何況這件事最終還要高層決定。
“秦楓？”
龐興民突然想起來，自己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名字，他又翻了其他文件，終於在職工宿舍的設計資料上，看到了「秦楓」這兩個字。
“原來是他。”
龐興民起身，背著手在辦公室走了兩圈，自言自語道：“秦楓，你可彆讓我失望。”
下午六點，下班了。
孫蕊三人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其實也沒多少東西，就是一本筆記本。
這是他們的寶貝，秦楓教的知識都記在上麵，回到家還要複習的。
方文東走在最後，回頭看了秦楓一眼：“小秦，你還不走？”
秦楓笑道：“我反正就住在一樓，坐會兒再下去。”
方文東知道他住在一樓的雜物房裡，點頭道：“我聽說新建成的職工宿舍要分配了。”
“要分配了？”秦楓有點詫異：“職工宿舍都建好了？”
方文東搖搖頭：“沒，一號樓和二號樓快了，三號樓才剛剛動工，據說臨時改了設計圖，一二號樓沒趕上新設計。”
秦楓了然。
一二號樓已經建好，三號樓用了新設計，應該就是葛向東跑到北江公社找自己討論的設計圖。
所以沒法從職工宿舍入手。
秦楓走進設計室，下班有半個小時了，設計室現在空無一人，他隨便挑了張桌子，鋪開白紙開始繪圖。
整理檔案室時，他見過機械二廠設計圖的備份，憑借超群的記憶力，他把設計圖複刻了出來。
畫完後，秦楓隻看了一眼，就鋪開另一張紙，按照自己的設計繪圖。
沒多久，兩份設計圖放在一起，一份是原先的設計圖，一份是秦楓改進過後的設計圖。
外行人都能看出來兩份設計圖的區彆。
秦楓的設計去掉了沒用的複雜結構和裝飾，空間布局上也重新設計。
通過優化設計方案以達到節約成本的目的，這是每個建築設計師的必修課。
次日一早，秦楓在建設局大門口截住韓光耀。
他深吸一口氣，對韓光耀道：“耀哥，我昨晚一晚上沒睡著，儘想堤壩的事了，我還是覺得不能輕易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