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傳照拍攝結束後的鎂光燈餘溫還未散儘,黃賢卻覺得心口像壓了一塊冰。她剛卸下鏡頭前的完美笑容,經紀人小楊就湊了過來,臉上堆著為難的笑意。
“黃賢,張公子……又來了。”小楊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
黃賢清冷的眸子瞬間蒙上一層陰翳。她走到窗邊,向下望去。樓下,那輛紮眼的跑車旁,張東東斜倚著車門,手裡一大捧紅玫瑰在陽光下刺目得如同某種挑釁。他正抬頭望向她所在的樓層,姿態悠閒,帶著一種篤定的傲慢。
又是他。星輝娛樂的少東家,過去一周如同甩不掉的影子。黃賢感到一陣生理性的厭惡。她太清楚這些公子哥的把戲,所謂的“追求”,不過是一場以征服為名的狩獵遊戲。放在往常,她或許會權衡利弊,虛與委蛇一番。但昨天……那本刺眼的紅色證書,像一道無形的枷鎖驟然套緊,讓她此刻心煩意亂,連敷衍的力氣都提不起來。
“告訴他,我今天很累,沒空。”黃賢的聲音沒有起伏,帶著拒人千裡的疏離。
小楊搓著手,臉上寫滿無奈:“我說了呀,祖宗!可他擺明了不見到你不肯走。張東東什麼背景?他爸在圈裡一句話,咱們多少資源就沒了!就一頓飯,應付過去,把話說開,總比被他記恨強吧?”他苦口婆心,字字句句都敲打著現實的殘酷。
黃賢沉默著。小楊的顧慮她懂,在這個光鮮亮麗的名利場背後,她們這些沒有根基的藝人,不過是浮萍。得罪了張東東,代價可能是她辛苦打拚的一切。可一想到自己已婚的身份,晚上還要去赴另一個男人的約,一股強烈的屈辱感和荒謬感就湧上心頭。
“我……”她剛想再次拒絕。
小楊卻眼疾手快,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對著樓下方向誇張地揮了揮手,臉上瞬間換上諂媚的笑容,聲音也拔高了幾分:“張公子!黃賢答應了!晚上帝豪是吧?不見不散!”
黃賢猛地轉頭看向小楊,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怒意。小楊卻避開她的視線,隻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臂,低聲道:“大局為重啊,黃賢!就這一次!”
張東東滿意地揚了揚手中的花束,笑容擴大,轉身上車絕塵而去。
看著跑車消失的方向,黃賢隻覺得渾身發冷。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清麗的臉龐因壓抑的憤怒而微微泛白。小楊還在絮絮叨叨說著“為你好”、“識時務”之類的話,每一個字都像針紮在她心上。
“我自己回去。”她丟下冷冰冰的一句話,不再理會小楊,快步走向電梯。
停車場裡,那輛白色寶馬700安靜地停著。黃賢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握住方向盤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這是王超的車。昨天下午在民政局門口,她心煩意亂之下,幾乎是帶著逃離的心情開走了它。
整整一天,她潛意識裡似乎都在等。等那個隻見過兩次麵、昨天才在法律上成為她丈夫的男人打電話來索要車子。她甚至為此特意把車開到了攝影棚。這念頭讓她自己都覺得可笑又難堪。可偏偏,手機安靜得出奇。
王超……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複雜難言。她對他,幾乎一無所知。
從小,她就知道自己身上掛著一道無形的標簽——“王家的媳婦”。那是爺爺在她出生時就定下的“生死之約”。父親是個孝子,老爺子的話就是鐵律,不容置喙。小時候懵懂,也曾幻想過那個素未謀麵的“未婚夫”會是何等模樣,像童話裡的王子。可隨著年齡增長,這份強加於身的婚約,逐漸成了她心頭最大的枷鎖和屈辱的來源。她是一個人,不是一件可以預訂的貨物!
反抗是徒勞的。父母每次提起王家,提起那個“王超”,她都用沉默和離開表達抗拒。她隻隱約從母親憂心忡忡的嘮叨裡拚湊出:王家似乎很有錢,是s海的“大戶人家”,嫁過去“不會委屈”。至於具體做什麼?王超是個什麼樣的人?一概不知。
她甚至為了逃離這份窒息感,高考時特意選擇了遠離s海的京戲。後來聽說王超去當兵了,杳無音信,父母似乎也默契地不再提起,她一度以為這荒唐的婚約或許會隨時間消散。直到前些天,父親突然告訴她:王超回來了,婚事必須立刻辦。那一刻,她感覺整個世界都灰暗了。
雙方父母匆匆見了一麵。那就是她第一次見到王超本人。印象……糟糕透頂。那個男人坐在那裡,像一尊沒有生氣的雕像,眼神空洞,渾身散發著頹廢的酒氣。從頭到尾,除了剛進門時掃過她一眼,再無交流。他哪裡像個軍人?分明是個被生活掏空了的醉漢。那一刻,她對婚姻最後一絲渺茫的幻想也破滅了。
回家後,母親想拉住她說說王家的情況:“黃賢,你還不知道,王超他們家其實……”她心煩意亂,根本沒聽下去,直接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然後,就是昨天。那本紅色的結婚證,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了她的生命裡。她成了法律意義上王超的妻子。一個她抗拒了二十多年,卻連基本了解都吝嗇給予她的陌生人。
昨晚,她一個人躺在公寓的床上,淚水浸濕了枕頭。為自己的命運,為這無法掙脫的枷鎖。
而現在,她還要開著這個“丈夫”的豪車,去應付另一個對她虎視眈眈的男人。
黃賢疲憊地閉上眼,將額頭抵在冰涼的方向盤上。引擎啟動的低吼在空曠的車庫回蕩,卻驅不散她心頭的陰霾和那份沉甸甸的、名為“王太太”的枷鎖。
她深吸一口氣,發動車子,駛向那個暫時還屬於她一個人的“避難所”——她的公寓。至少,在那狹小的空間裡,她還能喘口氣。至於晚上帝豪的那場“鴻門宴”……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