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之內,血霧翻騰。
那與牧九容貌一般無二的“男相”心魔,嘴角噙著一抹冰冷的譏誚,眼神銳利如刀,直刺牧九神魂深處。
“你可還記得古墓中,那些被你親手了結的修士?”他的聲音不帶絲毫情感,卻字字清晰,在牧九識海中轟鳴,“他們之中,或許有人與你一般,隻是為了求一線生機,為了爭奪那渺茫的修煉資源。你為了所謂的‘安全’,為了那幾件儲物袋,便毫不猶豫地舉起了屠刀。”
牧九的神魂虛影微微一顫,古墓中的景象不受控製地在眼前閃過,那些修士臨死前驚恐、不甘的眼神,此刻竟是如此清晰。
“你口口聲聲為了力量,為了生存,”男相心魔的語氣充滿了嘲弄,“但你所做的,不過是踩著他人的屍骨,滿足你那扭曲的欲望!你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隻想活下去的牧九,你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為了力量不擇手段的魔頭!”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柄重錘,狠狠砸在牧九的心神之上。
與此同時,那融合了王雨晴與王雨柔特質的“女相”心魔,空洞的眼眸中緩緩流下兩行血淚。她沒有聲嘶力竭的控訴,隻是幽幽地開口,那聲音帶著無儘的悲戚與絕望,仿佛能滲透到人的骨髓深處。
“好痛……”
一聲輕微的歎息,卻讓牧九的神魂猛地一縮。
刹那間,他的意識像是被強行拖入另一個軀殼——皮肉被一寸寸剝離,冰冷的指甲沿著脊椎劃開,血肉分離的黏膩聲響在耳邊無限放大。
劇痛如千萬根燒紅的鋼針紮進骨髓,又像無數毒蟲在皮下蠕動啃噬。他的喉嚨裡湧上腥甜,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皮囊被一點點剝下,露出血淋淋的筋肉。
——這是王雨晴臨死前的記憶。
牧九的眼前不受控製地浮現出她那張蒼白扭曲的臉,以及王雨柔在寒蛟衝擊下,神魂破碎卻仍死死盯著他的眼神。那目光裡的恨意,仿佛穿透時光,烙印在他的魂魄深處。
“我們曾經也有夢想,也曾對未來充滿憧憬,”女相心魔的聲音漸漸拔高,帶著一絲壓抑的哭腔,“雨柔……她心高氣傲,天賦出眾,是玉露峰年輕一代的翹楚。她本該有更廣闊的未來,她本該在修仙大道上走得更遠……”
“是你!”女相心魔猛地抬起頭,空洞的眼眸死死盯著牧九,血淚流淌得更加洶湧,“是你親手將我們的一切都毀滅了!我們的身體,我們的記憶,甚至我們對這個世界最後的留戀,都成了你變強的養料!”
“你披著我們的皮囊,難道在夜深人靜之時,就不會聽到我們的哭泣與詛咒嗎?”她的聲音充滿了沉重的負罪感,如同無形的枷鎖,層層疊疊地纏繞向牧九的神魂。
“閉嘴!”牧九猛地發出一聲怒喝,神魂之力激蕩,試圖驅散這無儘的控訴與質問。
他雙目赤紅,盯著那“男相”心魔,聲音沙啞而堅定:“修仙之路,本就逆天而行,屍山血海!力量!力量才是一切的保障!若無力量,我早已是他人腳下的枯骨,哪還有資格在這裡聽你們聒噪!”
“婦人之仁?哼,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修仙界,仁慈隻會讓我死無葬身之地!他們要殺我奪寶,我便先下手為強!他們阻我道途,我便踏著他們的屍骨前進!這有何錯?”牧九的眼神變得瘋狂而執拗:“我就是要活下去,我就是要變得更強!擋我者,死!”
他轉頭看向那“女相”心魔,眼神中雖然閃過一絲複雜,但很快被冷酷所取代:“你們的悲哀與我何乾?弱肉強食,本就是這方天地的至理!你們技不如人,淪為我的資糧,是你們的宿命,也是你們唯一的價值!”
“工具?墊腳石?”牧九在心中反複告誡自己,“她們的死,是為了成就更強的我!她們的痛苦,與我無關!我不能有絲毫動搖!”
然而,他的話語雖然強硬,但神魂深處,那被刻意壓製的情感,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麵,泛起了圈圈漣漪。
“哦?是嗎?”男相心魔發出一聲冷笑,眼神中的嘲諷更甚,“你說得如此冠冕堂皇,那你內心的恐懼又是什麼?你害怕孤獨,害怕自己所做的一切到頭來毫無意義,害怕窮儘一生追逐力量,最終卻發現自己一無所有,甚至連‘自己’是誰都已模糊不清,對不對?”
“你剝奪了她們的一切,也同樣在剝奪著‘牧九’這個人存在的根基。你以為吞噬融合就能讓你圓滿?不,你隻是在不斷地割裂自己,讓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像一個完整的人!”
“女相”心魔幽幽道:“你以為自己掌控了一切,殊不知,你也成了《化生訣》的傀儡,成了力量的奴隸。你現在……隻是一個披著層層人皮,內裡卻空洞腐朽的怪物……”
兩個心魔的聲音如同魔音灌耳,不斷衝擊著牧九的意誌。他內心深處,那些被刻意遺忘的孤獨感,對前路的迷茫,對自身存在的懷疑,以及對《化生訣》這門功法隱隱的恐懼,此刻都被儘數勾起,無限放大。
“不……不是這樣的!”牧九抱著頭,神魂虛影劇烈地顫抖起來。
“哢嚓……”一聲微不可聞,卻又清晰無比的碎裂聲,自他神魂本源深處傳來。
那是他堅如磐石的道心,在雙生心魔的輪番衝擊下,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隨著道心裂痕的出現,牧九體內正在進行的築基過程猛然一滯。丹田中,那剛剛開始彙聚的靈液淺潭,其液化的速度驟然放緩,邊緣處竟有絲絲靈力逸散,重新化為氣態的跡象。
他體表那層融合了王雨晴與王雨柔特質的玉色繭衣,此刻也受到了心魔劫的劇烈影響。
繭衣表麵的光芒變得極不穩定,時而血色大盛,一股股陰冷死寂,帶著濃烈怨念的氣息從中散發出來,仿佛要將牧九拖入無間地獄;時而玉色光華又頑強地亮起,散發出屬於玉露峰功法的清靈韻味,以及一絲絲柔弱的哀怨與不甘,試圖抵抗那血色的侵蝕。
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在繭衣上激烈衝突,光芒交替閃爍,明滅不定。一會兒是王雨晴死前的絕望與死氣沉沉,一會兒又是王雨柔被背叛後的怨毒與清靈氣息的扭曲。
這件本該助他完美築基的“築基之引”,此刻仿佛也變成了心魔的幫凶,不斷地將那些負麵情緒灌輸入他的體內,加劇著他道心的崩潰。
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思維也變得混亂,眼前幻象叢生。
時而是王雨晴蒼白的麵容,流著血淚質問他為何如此狠心。時而是王雨柔決絕的眼神,帶著玉石俱焚的瘋狂向他撲來。時而又是無數被他斬殺的修士,化作厲鬼,伸出乾枯的手爪,要將他拖入深淵。
“區區心魔也敢亂我元神!”牧九牙關緊咬,舌尖被他自己咬破,一股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開來,劇痛讓他混亂的意識略微清醒了幾分。
他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刻。一旦道心徹底崩潰,築基失敗,他不僅會修為大損,甚至可能被心魔反噬,落得個神魂俱滅、萬劫不複的下場!
“心不可慈悲,慈必生劫……”他修煉的《化生訣》,本就是一門摒棄情感,追求極致力量的功法。
“慈悲……是多餘的……”他喃喃自語,眼神中的掙紮與痛苦漸漸被一種更加深沉的瘋狂所取代。
“既然你們不肯散去,既然你們要阻我道途……”牧九猛地抬起頭,漆黑的左眼深邃如淵,閃爍著妖異的光芒,而右眼中那抹幽藍則變得更加冰冷暴虐。
“那便……都成為我的一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