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丹藥交流會歸來,牧九並未急於前往清風閣。他深知,任何魯莽的行動都可能導致前功儘棄。玉露峰雖不似宗門禁地那般戒備森嚴,但一位築基期修士的居所,絕非輕易可以窺探。
接下來的數日,牧九依舊扮演著那個“受驚未愈”的王雨晴。他每日清晨會離開翠微居,卻並非前往外門弟子常去的修煉場或任務堂,而是在玉露峰山腳及半山腰一帶看似隨意地徘徊。
玉露峰不愧其名,峰上雲蒸霞蔚,氤氳的靈氣幾乎凝成實質,滋養著遍地的奇花異草。空氣中彌漫著沁人心脾的藥香與草木清芬,偶有靈蝶翩躚,一派祥和的仙家景象。
然而,在牧九眼中,這如畫的風景下,卻暗藏著無數需要留意的細節。
他悄然運轉《化生訣》,靈識如水銀瀉地般探出,細致地觀察著通往清風閣的幾條小徑。清風閣位於半山腰一處幽靜的山坳,四周翠竹環抱,一條清澈的溪流潺潺流過閣前。
閣樓本身以青玉和靈木搭建,古樸雅致,周圍布置著一層淡青色的防禦陣法光幕,在陽光下若隱若現。
“陣法波動不強,應是常規的警戒和聚靈陣,並無太多殺伐之能。”牧九心中暗忖,“畢竟是宗門內部,峰主也不可能允許弟子私設過於強大的攻擊陣法。”
他重點觀察的是清風閣的人員進出。除了偶爾有玉露峰弟子前來送些物品外,大部分時間都顯得頗為安靜。唯有一名身著淺綠衣裙的侍女,每日會定時進出清風閣數次,有時是打掃庭院,有時是去取用山泉,有時則是端著食盒或藥碗。
“此女應是王雨柔的貼身侍女,修為不高,約莫煉氣五六層的樣子,但行動規律,頗為警惕。”牧九將這侍女的活動時間和路線牢牢記在心中。
單純的觀察不足以摸清底細,他需要一次低風險的試探。
這日午後,牧九換上了一套漿洗得有些發白的弟子服,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普通的藥盒,裡麵裝著幾枚他自己用尋常草藥煉製的、藥性溫和的“養氣丸”——這種丹藥在外門弟子中頗為常見,用以固本培元,價值不高,卻也聊勝於無。
他提著藥盒,沿著一條較為偏僻的小路,狀似無意地繞到了清風閣附近。算準了那名侍女剛剛離開去後山取水的時機,牧九深吸一口氣,走上前,輕輕叩響了清風閣的院門。
“咚咚咚。”
片刻後,院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縫,露出一張略帶疑惑的年輕女弟子臉龐。她並非那名貼身侍女,應是臨時看守的玉露峰弟子。
“你是何人?有何事?”女弟子警惕地問道。
牧九連忙躬身行禮,聲音帶著幾分“王雨晴”特有的怯懦:“這位師姐安好,弟子王雨晴,是……是王雨柔師叔的遠房表妹。聽聞師叔近日清修,身體微有不適,特……特意送來一些粗淺的調理丹藥,聊表心意。”
他說著,將手中的藥盒雙手奉上,姿態謙卑至極。
那女弟子打量了他幾眼,見他修為低微,神情恭敬,又提及是王雨柔的表妹,戒心稍減,但依舊沒有讓他進入的意思。“雨柔師叔正在靜養,不便見客。丹藥留下吧,我會代為轉交。”
牧九心中微動,靈識悄然探出,如同一縷微不可察的清風,小心翼翼地透入院門縫隙,向閣樓內王雨柔的氣息探去。
他能感覺到一股略顯紊亂,卻依舊渾厚的靈力波動,其中夾雜著一絲陰寒與水潤之氣,正是築基期修士特有的靈壓。那靈力波動雖有起伏,但根基穩固,並無性命之虞,確實如之前聽聞那般,隻是受了些輕微內傷,修煉出了岔子。
“多謝師姐。”牧九收回靈識,臉上依舊是那副恭敬怯懦的模樣,將藥盒遞了過去。
待那女弟子接過藥盒關上院門,牧九才緩緩直起身,轉身離開。他沒有立刻遠去,而是在清風閣外圍不遠處的竹林間尋了個隱蔽之處,再次觀察了片刻,確認無人注意自己後,才悄然離去。
這次試探,雖未能直接見到王雨柔,卻也確認了她的狀態,並對清風閣的日常守備有了初步了解。更重要的是,他成功地以“王雨晴”的身份,在玉露峰弟子麵前留下了“關心表姐”的印象。
離開清風閣後,牧九並未直接返回翠微居,而是依照計劃,在玉露峰外門弟子經常活動的幾處區域“閒逛”。他刻意尋找那些同樣姓王,或是與王家有些沾親帶故的外門弟子。
在一處販賣低階符籙的攤位前,他“偶遇”了兩名王家的旁支女弟子。這兩人他有些印象,在之前的“閒聊”中打過照麵。
“咦,王雨晴師妹?”其中一名略顯刻薄的少女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優越感。
牧九連忙擠出笑容,怯生生地打招呼:“兩位師姐安好。”
“聽說你前幾日去了丹藥交流會,還特意去打聽雨柔師叔的事情?”另一名稍顯敦厚的少女問道,眼中帶著幾分好奇。
牧九心中了然,看來自己之前的舉動已經傳開了。他故作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蠅:“雨晴……雨晴隻是擔心表姐。自小聽聞表姐天資過人,是我們王家的驕傲,如今聽聞她清修不順,心中實在不安,卻又不敢貿然打擾。”
他這番話,將一個旁支庶女對嫡係天才的仰慕與擔憂,以及自身的卑微膽怯,演繹得入木三分。
那刻薄少女撇了撇嘴:“雨柔師叔是何等人物,豈是你我這等外門弟子能隨意探望的?你那點微末心意,怕是連師叔的麵都見不著。”
“堂姐莫要這麼說,”敦厚少女拉了拉她的衣袖,對牧九溫和道:“雨晴師妹也是一片好心。不過雨柔師叔確實正在靜養,不喜外人打擾。你若真想表達心意,不如等過些時日,待師叔身體好轉再說。”
牧九眼中適時地流露出一絲失落和委屈,點了點頭:“多謝師姐指點,雨晴知道了。”
他與二人又閒聊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便借口有事告辭。他知道,自己這番“表演”,很快便會通過這些人的口,或多或少地傳到一些有心人的耳中。
果然,兩日後,當牧九再次“偶遇”之前在丹藥交流會上遇到的那幾名王家遠方旁支弟子時,其中一位名叫王明的青年男弟子主動叫住了他。
這王明約莫二十出頭,煉氣七層修為,相貌普通,但眼神卻透著幾分精明。牧九從王雨晴的記憶中得知,此人與王雨柔的父親那一脈有些交情,在王家旁支中算是與嫡係走得較近的。
“王雨晴師妹。”王明臉上帶著客氣的笑容。
“王明師兄。”牧九連忙行禮,依舊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樣。
王明擺了擺手,直接道:“我聽聞師妹近日頗為掛念雨柔堂姐的身體,還特意送了丹藥過去?”
牧九心中一動,臉上卻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一點微末心意,不足掛齒。隻是未能親見表姐,心中始終有些遺憾。”
王明聞言,沉吟片刻,道:“雨柔堂姐此次閉關確實遇到些許波折,心情鬱鬱。她性子本就清冷,如今更是寡言少語。宗內其他弟子,大多敬畏她,不敢輕易靠近。你既是她的族妹,若能去陪她說說話,開解一二,或許對她的恢複反而有好處。”
牧九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喜色,但立刻又被擔憂取代:“可……可我身份低微,修為淺薄,怕是會打擾到表姐清修,惹她不快。”
王明笑道:“無妨。你我同為王氏族人,守望相助也是應該的。這樣吧,我明日正好要去清風閣代家父送些東西給雨柔堂姐,屆時我與堂姐提一提,若她願意見你,我再來通知你。你看如何?”
牧九心中大喜過望,這王明簡直是雪中送炭!他強壓著內心的激動,臉上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對著王明深深一揖:“如此,便多謝王明師兄費心了!雨晴感激不儘!”
王明坦然受了他一禮,笑道:“小事一樁,師妹不必客氣。若有消息,我會儘快通知你。”
目送王明離開,牧九臉上的怯懦與感激瞬間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這王明主動示好,究竟是單純的同族情誼,還是另有所圖?亦或是,王雨柔那邊,也想通過一個“無關緊要”的族妹來排解鬱悶?
無論如何,通往清風閣的門,似乎已經為他打開了一條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