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宮燈已點。
禦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一摞摞堆積如山的奏折。
慶帝麵色紅潤,但神色依舊沉靜,筆走龍蛇,朱砂批閱時偶有停頓,指尖微微在奏折上扣了幾下,似在斟酌字句,而後乾脆利落地落下批複。
窗外夜風凜冽,隱約傳來宮城角樓的鐘聲——已是亥時了。
"陛下,夜深了"
夏守忠小心翼翼地提醒,卻被慶帝抬手製止。
"嗯——!"
慶帝頭也不抬,隻是微微應了一下便繼續手中的動作。
"吱呀——"
殿門輕啟,一抹雍容華貴的身影攜香而入。
皇後手捧白玉托盤,上置一碗晶瑩剔透的蓮子羹,還氤氳著些許熱氣。
"臣妾參見陛下。"
慶帝這才擱下朱筆,抬眸望去,淡淡一笑:"皇後怎麼來了?"
皇後皇後走至禦案旁,將蓮子羹輕輕放在案上,眸光掠過案上攤開的奏疏——大半皆是六部議政,更有數條密折夾在其中,墨跡尤新,顯是剛呈不久。
她眼底掠過一絲心疼——今日大宴群臣,慶帝親率百官犒賞三軍,又親授賈玌國公之爵,本該早早歇息,慶賀遼東大捷之喜。
可他竟連片刻未曾懈怠,又回到禦書房坐鎮,仿佛這所謂的"大喜之日",也不過是尋常政務中的一日罷了。
"今日大喜,陛下宴飲歸來便又埋首政務,臣妾實在放心不下。"
她目光掃過堆積如山的奏折,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太醫說過,陛下龍體不宜過度操勞。"
慶帝接過蓮子羹,拿起勺子輕啜一口,眉宇舒展了幾分:
"有賈天戈這樣的臣子替朕分憂,朕已經是輕鬆許多了。"
皇後聞言,眼中浮現欣慰之色:"遼國公確實難得。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才乾,更難得的是忠心耿耿。"
她頓了頓,輕聲道:"臣妾今日在城樓上觀禮,見他領旨時眼中含淚,想必也是感念陛下知遇之恩。"
慶帝目光微動,放下蓮子羹:"朕與他"
話到一半,卻又止住,轉而道:"遼東能定,實乃天佑大慶。"
皇後會意,不再多言,隻是從袖中取出一方錦帕,輕輕為慶帝拭去額角細汗:"陛下,歇息片刻吧。這些折子明日再批也不遲。"
慶帝握住皇後的手,搖頭道:"不可。賈天戈在遼東浴血奮戰,朕在京城豈能懈怠?"
他望向窗外皎潔的月色,聲音低沉:"他十七歲便能立下不世之功,朕這個做君主的,更不能辜負將士們用性命換來的太平。"
皇後聞言,眼中閃過一抹複雜,既有心疼,又有驕傲。
她輕歎一聲:"陛下勤政愛民,實乃萬民之福。隻是"
"臣妾鬥膽說一句,正因有陛下這樣的明君,才會有遼國公這般的良將。"
慶帝微微一怔,隨即失笑:"皇後這是在誇朕?"
皇後抿唇淺笑:"臣妾隻是實話實說。若非陛下慧眼識珠,力排眾議啟用賈玌,又怎會有今日遼東大捷?"
"也罷,你既這般說"
慶帝開心的抬眼望了望窗外愈發深沉的夜色,終於緩緩擱下朱筆,合上了眼前的奏疏。
他微微舒了一口氣,伸手握住皇後的指尖,溫聲道:
"朕聽你的!"
皇後眼中驀然一喜,抿著唇輕輕笑了:"陛下能如此顧惜龍體,臣妾便安心了。"
慶帝目光柔和了幾分,手指在她掌心輕輕一捏,似是玩笑道:"皇後倒是比朕的禦醫還上心。"
皇後低眉淺笑:"臣妾隻是不忍見陛下這般辛勞況且,明日還有早朝,朝堂上還有內閣諸位大學士、六部官員分憂,陛下實在不必事事躬親。"
皇後稍稍靠近皇帝身側,再道:"陛下自登基以來勤勉十數年,如今有遼國公這般能臣坐鎮邊關,又有眾臣輔佐朝政,朝野清明,四海升平,總該讓陛下稍作休養才是。"
她說著,伸手替慶帝理了理衣襟,動作輕緩又細致,仿佛眼前這個男人不僅僅是帝王,更是她多年相守的夫君。
燭光映照下,她眸中的情意溫柔似水。
慶帝注視著她,忽而輕聲一歎:
"朝中事務繁雜,朕若懈怠,恐天下生變。"他頓了頓,又笑道,"不過皇後說得對,朕若熬壞了身子,反倒不美。"
"走吧,陪朕歇歇。"
他站起身,順手披上玄色繡金龍的大氅,牽著皇後的手向外走去。
慶帝與皇後正欲離去,忽聽殿外傳來太監尖細的聲音:
“太上皇駕到 ——”
慶帝腳步一頓,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皇後也微微一怔,下意識握緊了他的手。
"父皇?這個時辰"
她低聲喃喃,眼底閃過一絲疑惑與擔憂。
慶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神色已恢複平靜:"無妨。"
殿門之外,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隨後,一位身著明黃便服的老者負手而入,麵容威嚴,正是太上皇!
"父皇?"慶帝帶著幾分訝然,微微福身行禮,"夜色已深,您怎麼親自來了?"
太上皇的目光在帝後二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隨即淡淡地"嗯"了一聲:
"怎麼,孤連自己兒子的宮殿都不能來了?"
皇後連忙施禮:"臣妾參見父皇。"
"起來吧。"
太上皇擺擺手,視線打量著殿內陳設,不經意間掠過案上堆積的奏折,嘴角微不可見地抽搐了一下。
"皇帝,聽說今日封了個國公?十七歲的國公,倒是稀罕!"
慶帝神色不變:"遼東大捷,賈天戈功在社稷。封以國公之位,合情合理。"
"哈哈哈"太上皇突然笑了起來,笑聲中卻帶著幾分難言的意味,"好一個賈天戈!真是好手段啊!"
他說著,竟徑自走到禦案前坐下,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
"皇帝啊朕今日來,並非為了與你爭執。"
這句話一出,慶帝眉峰微動,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太上皇卻沒有理會他的神色,反而轉頭望向皇後:"皇後,你先下去吧,孤有些話,想單獨與皇帝說。"
皇後遲疑地看向慶帝,見他微微點頭,這才福身退下:"父皇和陛下慢聊,臣妾告退。"
殿門輕合,偌大的禦書房內,隻剩下父子二人。
燭火輕搖,映照出兩張相似的威嚴麵孔!
太上皇沉默良久,突然歎息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