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山關失守第二日。
王子騰坐在軍帳中,手中攥著剛送到的軍令,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燭火搖曳間,他的臉色青白交加,額頭上的青筋突突跳動,豆大的汗珠順著太陽穴滾落。
"都督令曰:
著立威營即日起程,星夜兼程,追剿鑲藍旗殘部直至本溪之地。
待抵本溪,該營兵權著即移交蘇瑾言接管。
茲令王子騰卸任現職,即刻回返遼陽,聽候本都督另行差遣發落。
敢有怠慢者,軍法論處!”
短短幾行字,王子騰反複看了三遍,每看一遍,臉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
最後竟連嘴唇都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林統領親自來送軍令,賈都督還真是看重本將啊。"
王子騰強壓怒火。
林宇神色不變:"王將軍言重了。都督隻是擔心軍情緊急,特命末將親自走一趟。"
"啪!"
王子騰猛地將文書拍在案上,震得茶盞跳起。
林宇麵對王子騰這般盛怒之舉,不為所動。
身為賈玌的親衛統領,雖官職不算高,但
自然不會因王子騰的發火而亂了分寸。
王子騰見林宇毫無懼色,依舊筆直地站在原地,仿佛麵前拍桌子發怒的不是一位朝廷的二品大臣,而是空氣一般,心中更是窩火。
“軍令已經送達了,你回去複命吧。”
林宇卻沒有挪動分毫,目光平靜地直視著王子騰,“王將軍多慮了,我此乃可是奉都督之命護送王將軍回遼陽,怎會輕易離開!”
"林統領這是要留下監軍?"
王子騰眯起眼睛。
這分明是監視!賈玌不僅要奪他兵權,還要派人貼身盯防!
“哼,賈都督想得倒是周全。”王子騰語氣中滿是譏諷與不甘,“隻是不知林統領打算如何‘護送’本將?難不成要一路寸步不離,是怕本將不聽號令?”
“王將軍切勿誤會,末將隻是依令行事。都督心係將軍安危,又值此軍情複雜之際,生怕途中有任何閃失,故而命末將全程陪同,保障將軍順利返回遼陽。”
王子騰見林宇如此說辭,再多的爭辯也是徒勞,賈玌既然下了這樣的命令,便是真打算對他下手了!
此刻反抗隻會讓局麵更加糟糕,說不定還會落得個抗命不遵的罪名。
唉,可恨,棋差一籌,早知如此,便靜待玄策營大軍合圍鑲藍旗!
想到這裡,王子騰隻覺得蒼天不公,為何失敗的總是自己!
強壓下滿腔的憤懣,望著林宇,
“罷了,既然是都督的命令,本將也不好推辭。不過林統領,咱們醜話說在前頭,我王子騰一向奉公守法,絕不會做出任何有損朝廷之事,你也不必過於緊張。”
林宇微微點頭:“王將軍的為人,末將自然信得過。末將也隻是例行公事,還望將軍不要介懷。”
“你連夜趕路來送軍令,想必也十分疲憊了。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咱們便啟程。”
“那便多謝王將軍體諒,末將先告退。”
林宇不再推脫,畢竟他也著實有些疲倦,至於其他事,不急一時
王子騰望著林宇離開的背影,對著營帳外大喊:
“來人!召集各營將領前來議事!”
不多時,各營千總陸續來到營帳。
他們看到王子騰陰沉的臉色,也不意外,任誰屢戰屢敗都是這副模樣。
王子騰掃視眾人一圈,見麾下將士也是一副士氣低落的模樣,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剛剛接到賈都督的軍令,立威營即刻出發,前往本溪追剿鑲藍旗殘部。
到達本溪後,兵權移交給蘇瑾言將軍。本將則卸任現職,返回遼陽。”
眾人聽聞此言,皆是一驚,營帳內頓時響起一陣低聲的議論。
"將軍!"趙德柱突然單膝跪地,聲音哽咽,"末將鬥膽進言,這兵權一旦交出去,恐怕就"
另一位參將也上前一步:
"將軍三思啊!如今朝中新皇一脈勢大,若連這點兵權都保不住,日後回京,恐怕更難周旋。不如我們"
"不如什麼?"王子騰麵露不耐,"抗命不遵?"
帳內頓時鴉雀無聲。
"本將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但都督既然敢下這道軍令,必然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王子騰指了指帳外,"那個林宇,都督的親衛統領,就是來盯著我們的。"
"可將軍,那我們該"
"傳令,全軍連夜啟程!務必在明日午時前抵達本溪!"
王子騰突然厲聲高喝。
而後,帳內一片死寂,隻有火把燃燒的劈啪聲。
王子騰呆愣原地,見眾將神色猶疑,臉色愈發震驚。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燭火劇烈搖晃:"怎麼?連本將的軍令都不聽了?"
眾將麵麵相覷,趙德柱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將軍,不是末將等不願聽令,隻是"
他咽了口唾沫,"自北伐以來,我軍屢戰屢敗,將士們傷亡慘重,如今士氣低迷,貿然追擊鑲藍旗,隻怕"
"隻怕什麼?"王子騰冷笑一聲,"怕本將再吃敗仗?"
眾將低頭不語,但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王子騰心中怒火更盛,但看著這些跟隨自己多年的部將,竟無一人敢直視他的目光,他忽然感到一陣無力。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怒意,"你們以為本將不知軍中士氣如何?可正因如此,才更要打一場勝仗!"
他猛地站起身,聲音陡然提高:"鑲藍旗雖凶悍,但連山關一戰,他們也折損不少,如今正是疲軍!若我們趁夜追擊,出其不意,未必不能取勝!"
自從北伐以來,立威營連戰連敗,先是在塔山鋪被鑲藍旗擊潰,又在連山關遭襲失守。
此前由賈玌輕率立威營攻打海城的士氣又被打沒了,將士們看他的眼神都帶著懷疑,哪怕是心腹部將也懷疑他的指揮能力
但王子騰認為——這一切,都要用一場勝仗來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