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峰東閣內,夜明珠泛著柔和的青光。
謝硯秋坐在床沿,指尖輕輕拂過青禾微蹙的眉間,將那縷不安撫平。
少女睡得正熟,天青色寢衣鬆散,露出半截雪白的肩。
鎖骨處的金紋蓮印隨著呼吸微微發亮,像是夜裡的螢火,映得她麵容愈發恬靜。
謝硯秋垂眸,在她眉心落下一個輕吻。
“唔”青禾無意識地往他這邊蹭了蹭,手指攥住他的袖角,像是怕他離開。
他頓了頓,終是輕輕將她的手放回錦被中,又細心地掖好被角。
起身時,玄霜劍自發懸於腰間。
謝硯秋抬手布下結界,霜紋屏障如水波漾開,將整座東閣籠罩其中,連窗外的風雪聲都隔絕在外。
案幾上的玉盞旁,他留下一張素箋,字跡淩厲如劍鋒——
【辰時歸。】
頓了頓,又添一句:
【勿赤足踏雪。】
紙箋邊緣還繪著一朵小小的青蓮,花瓣歪歪扭扭,卻透著幾分鮮活氣。
夜風卷起他的衣袍,謝硯秋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青禾,身影化作一道霜色劍光,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
窗外,寒玉峰的雪依舊簌簌而落,而結界內的東閣溫暖如春,唯有案幾上的紙箋輕輕顫動,像是舍不得他離開。
——
幽冥海岸的罡風割裂雲層時,滄溟正坐在屍骨壘成的王座上擦拭一柄斷劍。
“明微仙尊深夜造訪,”他頭也不抬地冷笑,“是來報上次秘境之仇的?”
謝硯秋的玄霜劍懸於身側,霜紋在劍身上流轉:
“我有辦法阻止濁氣上湧。”
他聲音平靜,“條件是,你們不得強行帶領魔兵衝破結界。”
赤魘從陰影中踏出,魔刀上的血鏽簌簌剝落:“修仙界有這麼好心?”
他譏諷地勾起嘴角,“當年可是他們親手拋棄昔日袍澤。”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謝硯秋目光掃過遠處那些被煞氣侵蝕的魔族村落,“就憑這是最好的辦法。”
他抬手,靈氣在空中凝結成陣圖:濁氣下沉,靈氣上浮,涇渭分明。
“你們衝破結界後,瘴氣會不會迅速擴散至整個大陸,你們也不能保證。”
謝硯秋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劍:
“但我的辦法,可以保證魔族每個孩子都能在星空下修煉。”
滄溟的手指驀然收緊,斷劍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他想起那些在煞氣中痛苦死去的族人,想起魔族孩童渴望又期盼的眼神。
幽冥海的罡風卷起謝硯秋的霜紋廣袖,玄霜劍懸於身側,在血色蒼穹下流轉著清冷寒芒。
他立於萬千骸骨之上,卻如孤鬆立雪,風骨錚然。
滄溟忽然就笑了。
他望著眼前這位明微劍尊,三千青絲束得一絲不苟,眉間劍鋒淩厲,連站姿都挺拔得像是永遠不會彎折的玄霜劍。
若生在萬年前靈氣清朗的時代,或許
他們也能是朋友。
【可惜這世間,從來就沒有如果。】
“好。”他起身時,白骨王座轟然坍塌,化作齏粉散入風中。
沒有討價還價,沒有咬牙切齒,就像答應一場再尋常不過的論劍之約。
赤魘猛地轉頭:“滄溟!你——”
【若這是陷阱呢?】
可他看著滄溟此刻的眼神,突然說不出阻止的話。
他望向遠處,幾個小魔修正躲在岩石後偷看,臟兮兮的臉上滿是好奇。
其中最小的那個,手裡還攥著半塊從修仙界偷渡來的蜜餞。
謝硯秋眸光微動,玄霜劍突然清吟一聲,劍穗上那枚白玉蓮子裂開細紋,一縷純淨靈氣溢出,飄向那幾個孩子。
他轉身離去時,霜色劍氣在海麵上鋪就一條冰橋。
滄溟望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忽然想起少年時在古籍上看到的詩句——
【明月直入,無心可猜。】
赤魘煩躁地踹飛一塊骸骨:“就這麼答應了?”
“不然呢?”
滄溟摩挲著斷劍缺口,“你看不出嗎?”
“那位劍尊啊”
“是真心想給孩子們一個看星星的機會。”
海風嗚咽,卷著這句話飄向遠方。
黎明將至,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時,魔域的號角聲響徹海岸:
【不是進攻,而是撤退。】
寒玉峰上,青禾突然從夢中驚醒。
窗外,幽冥海的方向,一顆星辰格外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