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崩
約莫三更,楊士奇、楊榮仰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段忠與一個小內官匆匆來文淵閣,帶著哭腔高呼:“皇上駕崩了!皇上駕崩了!”二楊驚醒,忙趕去欽安殿,遠遠就聽見裡麵一片哭聲,因念著太子還在遠方,都顧不上驚慌。
二人來到東暖閣,看見皇帝如同安睡一般。楊士奇喚了兩聲“皇上”,不見答應。楊溥、夏原吉、禦醫、內官、宮女都跪地痛哭。楊士奇吩咐道:“段忠,你即刻將宮門關上,太子來京前,內官與宮女一律不得出宮,誰傳出皇帝駕崩消息,當論以死罪。明日禦膳房照例供禦膳。”段忠等內官都應承著。楊榮喚來王節,令他今晚差四名親衛騎快馬護著內官海壽去南京,迎太子北上。楊士奇道:“依皇明禮儀,迎太子即位,如何能不差禮部官同去。”楊榮拍一下額頭,說道:“楊大人所言極是,且請禮部呂大人指派一人。”當日上午,呂震選了幾個人,可是有人說父母年邁,寓居在京,無人照顧;有人說有肝風症,正在服藥,行不得遠路;還有人說腿腳有疾,不便騎馬。呂震知道他們擔心漢王差人在半路上截殺,正猶豫著,忽有一人挺身而出,說道:“此事看來非我去不可!”
呂震驚喜,此人現職六品儀製司主事,姓況名鐘字伯律,江西靖安縣人,年約四十一二歲;他出身書吏,因才乾出眾,被人推薦給禮部尚書呂震。況鐘不是出身進士,處事不論繁簡輕重,都得事宜,頗有實乾之才,且見識又出於俗吏之上。呂震十分賞識他。他見禮部群僚推諉如此緊要的差事,就主動請命。呂震忙領著況鐘來見楊士奇,士奇吩咐況鐘、海壽道:“你們即刻動身,路上切不可耽擱,越快越好,就算宮中有人傳消息與漢王,他想動手也就遲了。”況鐘道:“楊大人,不才知道利害,你老放心便是。”
楊溥來問楊士奇道:“楊大人,要不要讓英國公張輔會同五府將京城戒嚴?”楊士奇沉吟片時,斷然說道:“不可,戒嚴反而會驚動全城,可暗中增加軍衛,待太子進京,發喪後再戒嚴!”
漢王在皇帝麵前責自己的次子朱瞻圻不忠不孝,皇帝借機將瞻圻貶為庶民,遷到鳳陽守祖陵。漢王回國後,卻又差心腹用重金在京城買通了好些人,在宮中有不得寵的內官,在宮外有各個軍衛積年不能遷升的軍官。皇帝自是知道,也曾差東廠的宦官去查,一直沒有查到。皇帝當夜無疾驟崩,不出一個多時辰,欽安殿的正門即便上了鎖,就有人將消息傳到宮外,宮外又有人傳到城中,城中有一個人騎著快馬,在清晨城門開啟後,立即奔向山東樂安。
漢王得知皇帝崩逝的消息,在眾人前掩麵乾號幾聲,心裡卻是大喜,念叨著你總算死了,皇帝寶座當讓出來,連忙召集山東都指揮靳榮以及各衛的軍官韋弘、韋興,王玉、李智等人前來商量,一則在路上截殺太子朱瞻基;倘若截殺成功,即刻起兵入京,奪取皇位。二則是截殺未成,約好在京城的功臣為內應,由山東集結軍馬,也學著爹爹打著奉天靖難的藉口,要捉奸臣夏原吉等人,然後謀取皇位。靳榮帶來《皇明一統山河圖》和《大明都城圖》以及手繪《南北兩京驛路圖》,都鋪在桌麵上,與眾人一起揣摩太子北上的路徑。漢王說他往來南北兩京,多是坐船走運河。從南京去北京,當要經鎮江京口驛,其次經廣陵驛、淮陰驛,要在運河上安排船隻,刀斧手都扮作船夫模樣,等太子坐官船經過時,扮作水賊打劫,在船上要了太子的性命。靳榮說運河上是要安排船隻,但陸路上也要設伏,南北兩京往來也多有走陸路。如太子從南京出發,將過定遠驛、睢陽驛、徐州驛,進入山東地麵,又有臨清驛,其後想必改走水路,在安德水驛設伏。刺客們都扮作客商模樣,以劫財之名取太子性命。
山東指揮王斌卻說,太子是一個機靈人,水路慢,陸路快,他未必走水路。走陸路未必走驛道;過江之後,或許騎快馬從小道北上,當在定遠與揚州之間的商道上設伏。靳榮以為定遠與揚州之間,小道極多,若要處處設伏,人手不足。眾人商量了半日,定下主意,一則設伏在運河之上,二則設伏在官道旁的樹林中,三則在臨清附近處商道上設伏,因處在山東境內,靳榮有足夠人手可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