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臉頰，林默拉緊衝鋒衣的兜帽，眯起眼睛看向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峰。海拔已經超過四千米，每走一步都像是拖著鉛塊。三天前，他們從無錫輾轉到達格爾木，然後雇了一個當地向導進入昆侖山腹地。向導隻肯帶他們到西王母廟的外圍，說什麼也不願靠近那個“被詛咒的地方“。
“還有多遠？“蘇懷瑾喘著粗氣問道，她的嘴唇因為高原反應而泛紫。
秦昭檢查著齊嶽留下的銅錢，上麵的符文在陽光下微微發亮：“不遠了。銅錢的反應越來越強，應該就在那個山坳後麵。“
林默的靈視在這裡變得異常活躍，幾乎不受控製。整座昆侖山在他眼中籠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暈中，而某些特定路徑則閃爍著銀藍色的引導線，像是有人特意為守書人標記的道路。最強烈的一道金光來自山坳方向——那裡應該就是西王母廟的所在地。
“我們休息十分鐘，“林默看著兩位同伴疲憊的臉色決定道，“然後一鼓作氣走過去。“
他們找了塊背風的岩石坐下，分食最後一點乾糧。自從離開無錫，三人一直處於高度警戒狀態，生怕夜華的獵書人突然出現。奇怪的是，一路上竟然沒有任何追兵的跡象，仿佛“燭龍“突然對他們失去了興趣。
“太安靜了，“秦昭似乎讀懂了林默的想法，低聲說，“這不正常。夜華不會輕易放棄。“
林默點點頭，看向秦昭脖子上的紅色印記。經過《河圖洛書》上的方法治療，印記已經縮小到指甲蓋大小，但每當秦昭情緒激動時，它仍會微微發光。更令人擔憂的是，秦昭最近開始做一些奇怪的夢，夢裡她說著一種古老的語言，醒來後卻完全不記得內容。
“到了西王母廟後怎麼辦？“蘇懷瑾問道，“如果那裡真有燭龍的據點，我們三個人怎麼突破？“
林默摸了摸口袋裡的銅錢：“齊嶽用生命保護這枚銅錢，它一定有特殊作用。而且“他猶豫了一下，“我有種感覺，母親會在那裡等我。“
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尤其是在他的靈視不受控製爆發時。最近幾次，他不僅看到母親被囚禁的畫麵，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情緒——希望、絕望、堅韌還有最近突然增強的期待，仿佛她知道兒子即將到來。
休息過後，他們繼續向山坳前進。隨著海拔升高，植被越來越稀疏，最後隻剩下裸露的岩石和偶爾可見的積雪。就在太陽開始西斜時，他們繞過一塊形如臥獅的巨石，眼前豁然開朗——
一座古老的廟宇依山而建，灰白色的石牆與山體幾乎融為一體。廟門上方，“西王母廟“四個已經褪色的大字依稀可辨。整座廟宇散發著強烈的金色光暈，在林默的靈視中幾乎刺眼。
“就是這裡，“秦昭的聲音突然變得緊繃，“守書人禁地。“
他們小心地接近廟門。奇怪的是，廟宇周圍沒有任何守衛或監控設備，仿佛真的隻是一處被遺忘的古跡。但林默的靈視捕捉到了地麵和牆壁上幾乎不可見的能量線——精密的防護機關，遠比少林寺和西泠印社的更加古老複雜。
“怎麼進去？“蘇懷瑾推了推眼鏡，緊張地環顧四周，“看起來沒有入口。“
林默取出銅錢，它現在燙得幾乎拿不住。當他將銅錢舉向廟門時，上麵的符文突然投射出一束光，在石壁上形成一個複雜的圖案。
“需要血，“秦昭突然說，語氣有些恍惚，“守門人的血。“
“什麼？“林默轉頭看她，卻見秦昭的眼神變得空洞，仿佛在夢遊。
“銅錢為引，血脈為鑰，“她繼續用那種陌生的語調說道，“唯有守門人後裔，方可入此門。“
話音剛落，秦昭像是突然清醒過來，困惑地看著他們：“我剛才說了什麼？“
林默和蘇懷瑾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顯然，秦昭體內有什麼東西正在蘇醒——可能是夜華植入的記憶，也可能是被封印的某種知識。
“你說需要守門人的血，“林默緩緩道，“我是守書人後代，應該符合條件。“
他用隨身小刀劃破手指，將血滴在銅錢上。血珠接觸銅錢的瞬間，一道金光從銅錢射出，照在廟門上。石壁發出低沉的轟鳴，緩緩向兩側分開，露出一個幽深的通道。
通道內漆黑一片，但林默的靈視能看到裡麵錯綜複雜的能量流動——機關、陷阱、幻陣一個接一個的死亡考驗。
“跟緊我，“他深吸一口氣，“一步都不能錯。“
通道內的空氣冰冷而乾燥，帶著一種古老的塵土味。牆壁上刻滿了奇異的符號和壁畫，講述著西王母與昆侖山的神話故事。林默集中全部精力在靈視上，引導兩人避開一個個致命的機關——突然下陷的地板、牆壁射出的毒箭、頭頂墜落的巨石
走了約莫十分鐘，通道突然開闊起來，他們來到一個圓形的石室。石室中央是一個水池，水麵平靜如鏡，倒映著穹頂上的星圖。對麵有三扇門，分彆雕刻著龍、鳳和麒麟的圖案。
“哪一扇？“蘇懷瑾小聲問。
林默還未回答，水池突然泛起漣漪。水麵下浮現出一行文字：
“血脈為證，真心為憑。欲見所求，先見本心。“
“什麼意思？“蘇懷瑾困惑地問。
秦昭突然走向水池：“需要驗證血統和動機。“她轉向林默，“你必須把手浸入水中，想著你此行的真正目的。“
林默照做了。當他的手觸碰到水麵時，一陣刺骨的寒意順著手臂蔓延至全身。水池開始發光，浮現出一係列畫麵——小時候父親教他認字的場景、母親失蹤那天的混亂、得知父親死訊時的悲痛、尋找母親的決心最後定格在他觸摸玉佩看到的囚室畫麵。
水麵上的文字變了：“血脈確證，動機純淨。鳳門可入。“
對麵的鳳門無聲地打開了。他們剛走到門前，水池突然再次波動，一個新的畫麵浮現出來——秦昭站在夜華身邊，兩人手拉著手，像是一對母女！
“什麼？“蘇懷瑾驚呼。
秦昭臉色煞白，踉蹌後退：“不這不是真的“
林默也震驚不已，但眼下沒有時間深究。他拉住秦昭的手：“先找到我母親，其他事情之後再說！“
鳳門後是一條向上的階梯，儘頭是一扇普通的木門。林默的心跳加速，靈視顯示門後有一個強烈的生命信號——微弱但堅韌，像風中殘燭卻不肯熄滅。
他顫抖著手推開門。
門後是一個簡陋的石室，牆上刻滿了計數標記——整整七千三百多個，正好是二十年的天數。角落裡，一個瘦弱的身影背對著門坐著，灰白的長發披散在肩上，正用一塊尖銳的石頭在牆上添加今天的標記。
聽到開門聲，那個身影緩緩轉過身。
時間仿佛凝固了。儘管憔悴蒼老了許多，儘管衣衫襤褸、麵色蒼白，林默還是一眼認出了那雙眼睛——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和他鏡中看到的自己的眼睛一模一樣。
“媽媽？“他的聲音哽咽得幾乎聽不清。
女人的眼睛瞪大了，手中的石頭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默兒？“她顫抖著伸出手，仿佛害怕眼前是幻覺，“真的是你嗎？“
林默衝過去跪在她麵前，緊緊抓住那隻瘦骨嶙峋的手。觸碰到母親的瞬間，他的靈視突然爆發，二十年的分離、思念和痛苦如潮水般湧來。他看到了母親被夜華抓住的瞬間，看到了她被囚禁在這裡的每一天，看到了她如何在絕望中堅持，隻因為相信有一天兒子會來找她
“我來了，媽媽，“他淚流滿麵，“我來帶你回家。“
雨眠——林默的母親——顫抖著撫摸兒子的臉，似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的目光移向門口的秦昭和蘇懷瑾，突然僵住了。
“秦昭？“她難以置信地低語，“你已經這麼大了？“
林默驚訝地回頭，看到秦昭同樣震驚的表情。
“您認識我？“
雨眠虛弱地點點頭：“當然我親手把你從夜華那裡救出來的那時你才三歲“
這句話像炸彈一樣在狹小的石室中爆開。秦昭踉蹌後退，臉色慘白如紙：“不這不可能我是被守書人收養的孤兒，和夜華沒有關係“
雨眠的眼神充滿憐憫：“她是你母親，秦昭。二十年前，我發現夜華用自己的女兒做邪惡實驗，試圖創造完美的心魔將我救了你，但也被夜華抓住“
秦昭像是被雷擊中一般僵在原地。她脖子上的紅色印記突然劇烈閃爍起來，同時她的眼睛開始泛出和夜華一樣的黑色。
“不！“她痛苦地抱住頭，跪倒在地，“這不是真的！“
蘇懷瑾趕緊上前扶住她，同時警惕地看著那個印記：“它在激活！夜華正在通過印記控製她！“
林默也慌了，但母親緊緊抓住他的手：“彆怕，默兒。夜華無法完全控製她，因為秦昭體內流著守門人的血就像你一樣。“
雨眠正想解釋，石室的門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撞開。站在門口的，正是紅衣如血的夜華，她的黑眼睛閃爍著勝利的光芒。
“感人至深的團聚，“她甜膩的聲音在石室中回蕩，“可惜太遲了。“
她身後站著十幾個獵書人，手持那種暗紅色的短刀。更可怕的是，夜華手中拿著一個林默從未見過的奇特長杖，杖頭鑲嵌著五顆顏色各異的寶石，其中四顆正散發著妖異的光芒。
“四本奇書的力量，“夜華輕撫長杖，“加上即將到手的《昆侖秘卷》，就隻差最後兩本了。“
林默擋在母親麵前：“你休想！“
夜華大笑起來：“勇敢的小守書人。你知道嗎，我原本打算用你母親做籌碼，逼你交出那些書。但現在“她的目光移向痛苦掙紮的秦昭，“我有了更好的棋子。“
她做了個手勢，秦昭突然停止掙紮，緩緩站起來，眼中的黑色已經完全覆蓋了眼白。她轉向林默，麵無表情地伸出手：“把書交出來。“
“秦昭！“林默大喊，“醒醒！彆讓她控製你！“
但秦昭——或者說被夜華控製的那個存在——隻是重複道：“把書交出來。“
蘇懷瑾已經悄悄取出了銀針，但夜華早有防備。她輕輕一揮手，蘇懷瑾就像被無形的手掐住脖子般提了起來，痛苦地掙紮著。
“夠了！“雨眠突然站起來，儘管虛弱，但聲音堅定，“夜華，你想要的是《昆侖秘卷》，不是他們的命。放他們走，我帶你去拿書。“
夜華眯起眼睛：“你以為我會相信你？二十年來你寧死也不說出書的藏處。“
“因為時機未到，“雨眠平靜地說，“但現在我兒子在這裡，我願意用書換他的安全。“
林默想反對，但母親用一個眼神製止了他。那眼神中有著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深意。
夜華考慮了片刻，突然笑了：“好啊。書換你兒子的命。但秦昭得留下——她畢竟是我女兒。“
“不！“林默怒吼，但夜華已經揮手，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狠狠撞在牆上，動彈不得。
雨眠向夜華走去：“跟我來。書藏在廟的最深處。“
夜華示意兩個獵書人押著雨眠，自己則留在原地看守林默等人。當雨眠經過秦昭身邊時，她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發間取出一根銀針，刺入秦昭的後頸！
“啊！“秦昭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叫，紅色印記如同著火般亮了起來。夜華也同時痛呼一聲，仿佛那一針也刺中了她。
“現在，默兒！“雨眠大喊，“銅錢！“
林默立刻明白了。他掏出那枚銅錢，用儘全力向秦昭扔去。銅錢在空中劃出一道銀光，正中秦昭的額頭！
一陣刺目的光芒爆發，整個石室劇烈震動。秦昭的身體被銀光包圍，紅色印記如同活物般掙紮扭動，最終被一點點逼出體外，化作一縷紅煙消散。夜華則像是遭受重擊般後退數步，嘴角滲出血絲。
“不可能“她嘶聲道，“這是守門人秘術“
光芒散去後，秦昭的眼神恢複了清明。她茫然地環顧四周，然後突然抱住頭，大量記憶如潮水般湧入——夜華確實是她的生母，但也是一個瘋狂的實驗者，為了創造完美的心魔將不惜對自己的女兒進行殘酷的精神改造。二十年前，雨眠潛入“燭龍“據點救出了她，但自己卻被捕
“媽媽“秦昭看向雨眠，淚水奪眶而出。這個稱呼顯然不是指夜華。
夜華的表情扭曲了：“你怎麼敢！她是偷走你的賊！我才是你的母親！“
秦昭的眼神變得堅定：“生我者是你，但救我者是她。我的選擇很清楚。“
夜華發出一聲憤怒的尖嘯，長杖上的寶石光芒大盛。整個石室開始崩塌，巨大的石塊從天花板墜落。
“快走！“雨眠推開押著她的獵書人，“去廟的最底層！《昆侖秘卷》在那裡，也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林默拉起母親，蘇懷瑾和秦昭緊隨其後，四人衝向石室另一側的小門。夜華想阻攔，但一塊墜落的巨石暫時隔開了他們。
穿過小門是一條向下的螺旋階梯，似乎通往山腹深處。身後傳來夜華和獵書人的追趕聲，但崩塌的通道延緩了他們的速度。
“媽媽，《昆侖秘卷》到底是什麼？“林默一邊跑一邊問，“為什麼夜華這麼想要它？“
雨眠氣喘籲籲地回答：“七本奇書中，《昆侖秘卷》最為特殊。它記載了天地初開時的原始能量，能夠治愈一切傷害，也能毀滅一切生命燭龍首領在二十年前的大戰中受了重傷，隻有《昆侖秘卷》能救他。“
階梯儘頭是一扇青銅門，門上刻滿了與銅錢上相似的符文。雨眠停下腳步，轉向秦昭：“隻有你能打開這扇門，孩子。守門人的血統在你體內已經覺醒。“
秦昭驚訝地看著她：“我？“
雨眠點點頭：“銅錢上的秘術隻是暫時壓製了夜華的控製，真正破除心魔需要《昆侖秘卷》的力量。去吧，把手放在門上。“
秦昭照做了。當她的手接觸青銅門時，符文一個個亮起來，最終整扇門散發出柔和的金光，緩緩打開。
門後是一個圓形的密室，中央的石台上放著一卷由玉片串聯而成的書簡。那就是《昆侖秘卷》——第五本奇書！
但更令人驚訝的是密室牆壁上的壁畫——描繪著七本奇書齊聚後開啟“天門“的場景，以及一個站在天門前的“守門人“形象。那個人的輪廓，赫然與林默一模一樣！
“這是？“林默震驚地問。
雨眠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默兒，這就是為什麼夜華如此想要抓住你。七本奇書隻是鑰匙，而真正能開啟天門的，是流淌著守門人血脈的你。“
身後的階梯上傳來夜華和獵書人的腳步聲，時間不多了。
雨眠快速取下《昆侖秘卷》，交給林默：“帶著書和你的人立刻離開。廟後有一條秘密通道可以下山。“
“那你呢？“林默緊緊抓住母親的手。
雨眠露出一個悲傷的微笑：“我必須留下來拖延時間。彆擔心，二十年的囚禁讓我學會了如何在這裡生存。“
“不！我不會再次失去你！“林默堅決地說。
秦昭突然開口：“我有辦法。夜華我母親她的心智控製有一個弱點。“她看向林默，“還記得齊嶽給你的銅錢嗎？那不僅是鑰匙，也是武器。“
她從口袋裡掏出那枚銅錢——剛才的混亂中她竟然撿回來了：“我可以暫時控製夜華，給你們爭取逃脫的時間。但你們必須立刻走，帶著《昆侖秘卷》和其他書遠離昆侖山。“
蘇懷瑾插話：“下一本奇書在哪裡？“
雨眠快速回答：“根據守書人的傳承，第六本《洛神賦圖》應該在洛陽的古墓中。但現在你們最重要的是保全已經找到的五本。“
腳步聲越來越近，夜華甜膩的聲音已經在通道中回蕩：“小老鼠們，躲到哪裡去了？“
沒有時間了。秦昭將銅錢握在手心：“走吧！我會追上你們的。“
林默想反對，但母親拉住了他：“相信她，默兒。守門人的力量正在她體內蘇醒。“
最後看了秦昭一眼，林默帶著母親和蘇懷瑾衝向密室另一側的出口。身後傳來夜華到達密室的驚呼，然後是秦昭平靜的聲音：“母親，我們該談談了“
出口通向一條狹窄的隧道，蜿蜒向下。林默的心如同被撕成兩半——一邊是終於找到的母親，一邊是可能再次落入敵手的秦昭。但他知道，肩負五本奇書和守門人血脈的他，此刻有更重要的使命。
隧道儘頭是昆侖山北坡的一個隱蔽出口。當他們跌跌撞撞地走進月光下時，遠處的西王母廟突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金光，然後歸於平靜。
“秦昭？“蘇懷瑾擔憂地問。
雨眠輕聲道：“她有她的路要走。而我們有自己的使命。“她看向林默，“七本奇書齊聚之日即將到來，我們必須做好準備。因為到那時，你將麵臨一個選擇——開啟天門，或者永遠封閉它。“
林默望向星空下的昆侖山，感受著體內流動的守門人血脈。這場跨越二十年的追尋，才剛剛進入最關鍵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