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剛過,李文忠便候在奉天門外。
當值太監小跑著過來行禮:“國公爺,陛下宣您進殿。”
暖閣裡炭火燒得正旺,朱元璋正在批閱奏章,太子朱標侍立一旁。
見李文忠進來,朱元璋擱下朱筆:“保兒來了,坐。”
李文忠行禮後坐下,直奔主題:“陛下,臣有要事稟報。前日小青村馬淳向臣提議推廣三種西域高產作物,言其耐旱抗澇,畝產可達十石以上。”
朱元璋眉頭一挑:“十石?當真?”
“未曾見過,不過想來馬大夫那麼沉穩的一個人不會撒謊。”李文忠道。
朱元璋父子也都是這樣想。
朱標眼中難掩欣喜:“父皇,若真能推廣,北方旱地就有救了。”
朱元璋沉吟片刻:“馬淳為何找你?徐天德不是更熟?”
李文忠早有準備:“臣想,馬淳是覺得魏國公剛交還兵權,不宜過問農政。他怕連累徐家,才輾轉找到臣。”
殿內安靜下來。
朱元璋盯著燭火看了許久,歎道:“天德這是真要把自己摘乾淨啊……”
朱標輕聲道:“徐叔父連這般利國利民的事都避嫌,可見心誌。”
“罷了。”朱元璋擺擺手,“保兒,這事你牽頭辦。需要什麼儘管提,朕全力支持。”
“臣遵旨。”李文忠頓了頓,“馬淳請求先在京郊試種,若成效好,再逐步推廣。”
朱元璋點頭:“準了。你告訴那小子,好好乾,朕不吝賞賜。”
這時朱標插話:“馬淳醫術據說很神?前日九江被毒蛇咬傷,就是他救回來的。”
李文忠連忙道:“正是。那西域血清確有奇效,犬子如今已無大礙。”
朱元璋忽然盯著李文忠:“保兒,你臉色不太好。讓馬淳給你看看,彆仗著身子硬就硬撐。”
李文忠苦笑:“老毛病了,每逢陰雨就關節疼……”
“那就更該看!”朱元璋一錘定音。
李文忠頻頻點頭。
……
次日清晨,馬淳剛打開醫館大門,就見徐妙雲的馬車停在院外。
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衫子,發間隻簪一支銀釵,清爽利落。
“這麼早?”馬淳有些意外。
徐妙雲從馬車上跳下來,“父親說,他雖不便出麵,但暗中支持還是可以的”
馬淳心頭一暖。“多謝徐伯父。”
“謝什麼。”徐妙雲抿嘴一笑,“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兩人正說著,村口傳來馬蹄聲。
李景隆帶著幾個家丁策馬而來,馬背上還馱著幾個鼓鼓囊囊的布袋。
“馬兄!”李景隆翻身下馬,拱手行禮,“父親讓我送些東西來。”
馬淳解開布袋,裡麵全是上好的農具。
“國公爺太客氣了。”
李景隆笑道:“父親說了,京郊的田地已經備好,隨時可以開墾。他還從軍中調了二十個老農,都是種地的好手。”
徐妙雲與馬淳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接下來的日子,馬淳忙得腳不沾地。
白天在醫館看診,晚上研究種植技術,還要抽空去查看試驗田。
這日傍晚,馬淳正在後院整理藥材,徐妙雲悄然而至。
“給你。”她遞過一個食盒,“一天沒吃東西了吧?”
馬淳這才發覺饑腸轆轆。“多謝。”
徐妙雲坐在一旁,看他狼吞虎咽。“慢點吃。”
馬淳不好意思地放慢速度。“最近太忙了。”
“我知道。”徐妙雲輕聲道,“但你也得顧著自己。”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妙雲。”馬淳突然開口。
“嗯?”
“謝謝你一直幫我。”
徐妙雲耳根微紅。“我樂意。”
馬淳看著她明亮的眼睛,心頭微動。
……
這日清晨,徐妙雲早早起身,吩咐丫鬟備好馬車。
臨行前,徐達將她叫到書房,遞過一個錦盒。
“把這個帶給馬淳。”
徐妙雲打開一看,竟是一本手抄的農書,字跡工整,顯然是徐達親筆所寫。
“父親,這是……”
“我年輕時在各地征戰,對農事略有心得。”徐達淡淡道,“或許對他有所幫助。”
徐妙雲小心收好,鄭重道:“女兒一定帶到。”
馬車駛出應天府,沿途的田野一片青翠。
徐妙雲掀開車簾,望著遠處勞作的農人,心中思緒萬千。
馬淳想做的事,或許真的能成。
……
小青村,醫館後院。
馬淳正蹲在地上,仔細檢查剛發芽的薯苗。
蔣瓛蹲在一旁,滿臉疑惑。“這玩意真能畝產千斤?”
“若種得好,還不止。”馬淳頭也不抬。
蔣瓛撓撓頭。“俺讀書少,你可彆騙俺。”
馬淳失笑。“騙你作甚?等秋收你就知道了。”
正說著,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馬淳抬頭,見徐妙雲站在院門口,陽光為她鍍上一層金邊。
“徐小姐來得正好。”他笑著招手,“看看這個。”
徐妙雲走近,見地上擺著幾排木箱,裡麵是新發的嫩芽。
“這是……”
“紅薯苗。”馬淳語氣輕快,“再過半月就能移栽了。”
徐妙雲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嫩葉。“長得真好。”
她從袖中取出錦盒,遞給馬淳。“父親讓我帶給你的。”
馬淳打開一看,頓時驚喜。“徐伯父竟懂農事?”
“父親年輕時走南闖北,見識廣博。”徐妙雲柔聲道,“他說,若有需要,魏國公府雖不便明著相助,但暗中支持無妨。”
馬淳鄭重收好農書。“替我謝過徐伯父。”
蔣瓛在一旁聽得咋舌。“好家夥,連魏國公都支持你?”
馬淳笑而不語。
……
蔣瓛離去後不久,醫館外便傳來一陣馬車聲。
抬頭便見一輛華貴馬車停在院前。
車簾掀起,一個滿頭珠翠的婦人被丫鬟攙著走下來,身後跟著個縮頭縮腦的中年男子。
“聽說這兒有個神醫?”婦人聲音尖利,眼神在院裡掃了一圈,最後落在馬淳身上,“就是你?”
馬淳放下搗藥杵,拱手道:“夫人請坐。”
婦人沒動,反而挑剔地打量著簡陋的醫館。
“這麼破的地方能有什麼好大夫?要不是城裡那些庸醫治不好我的頭疼,我才不會大老遠跑來。”
她丈夫悄悄扯她袖子,被一把甩開,“拉什麼拉!花了那麼多錢,連個病都治不好,還有臉攔我?”
徐妙雲皺了皺眉,轉身去後院取藥材。
馬淳卻麵色如常,示意婦人坐下診脈。
“伸手。”
婦人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伸出腕子。
那手腕上套著三四個金鐲子,晃得人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