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溫踏上保州時,北地也開始變暖了。
細碎的春雨帶來了成片的綠色,但皮裘還是脫不下來。
北地苦寒,對於楚人來說,是刺入骨縫裡的冷,即使是春日已經溫和許多的風,刮在臉上也像刀子。
一路上,徐溫遇到不少同樣趕來參加武道大會的武者,有以門派勢力的名頭成群結隊出行的,也有隻身上路,為求一個機會的。
徐大老爺重金請的白捕頭白二爺早在將出楚國時就回去了,入了蕭國,朝廷對江湖中人的監管驟然放鬆,住店、出入城也不必查驗身份,倒讓徐溫好一陣不習慣。
進了保州後,一行人緊趕慢趕,足趕了一日的路,終於在日落之前,來到了白石山的山腳下。
白石山又名文石山,位於大形山山脈東部,是北地最出名的山。
其山地勢險峻、連峰疊嶂,因多白色文石(大理石),故名白石山。
但真正讓白石山成為北地名山的,其實是坐落在此處的鑄劍山莊。
鑄劍山莊每隔幾年的品劍大會,是江湖中最大的盛事之一。
每到那個時候,許多武者都會前來品劍,其中不乏有尊者之流,甚至曾經有一次,還來過一位宗師!
當然,品劍大會並不僅僅為了品劍,它更像是一場宏大的“拍賣會”,隻是拍賣的對象並非劍,而是鑄劍師的手藝。江湖上不少武者都會專門來鑄劍山莊請鑄劍師,為自己打造本命劍之類的本命神器,有了本命神器,武道修煉就會事半功倍,諸般功法、武技也隨之威力大增。
眾所周知,天下間的武者,若想要真正精進武道,首先就得修得一件本命神器。
沒有本命神器,固然也能修煉,隻是效率低不說,真打鬥起來,天然就弱旁人三分。
不過本命神器雖然隻能蘊養一件,卻並非是定死的,遇到一些特殊的情況,也能更換,而且越早更換越容易,所以不少武者在發覺自己修為停滯、不得寸進後,都會想辦法來鑄劍山莊,請那些知名的鑄劍師為自己重新鍛造本命神器。
受前朝劍聖的影響,許多武者都會選擇劍。
作為本命神器,劍可是一種絕佳的選擇。它有足夠的殺傷力,又兼具禮器的作用,方便突破時的觀想。
更妙的是,由於前朝劍聖交友廣泛,在江湖上散布了非常多的低級劍道功法和武技,能夠讓大部分武者以最快的速度和最高的效率入門,還能達到一個不錯的品階。
所以江湖上的武者,選劍作為本命神器的最多,這也是以擅長鑄劍聞名的鑄劍山莊,在江湖上名氣極大的原因之一。
然而,隨著近十幾年來,鑄劍山莊老莊主年紀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不管事,品劍大會召開的頻率也越來越低。
細算起來,上次品劍大會還是五年前,因此這次各個門派接到鑄劍山莊的帖子時,還以為終於又召開了品劍大會,卻沒想到居然是老莊主突破了宗師境,召開武道大會!
李奇因為在江湖上還算有些名聲,早些年也來過鑄劍山莊,所以並未像那些閒散的武者,在武道大會正式召開前隻能投宿於白石山附近的飛狐縣和廣昌縣,而是直接拜訪了鑄劍山莊。
眾人才到鑄劍山莊的大門口,正遇到胡子花白的一位老者對著一輛馬車說話,似乎是在招呼來客。
那老者見李奇、徐溫等人帶了這麼多人過來,忙衝馬車上的人拱拱手,然後匆匆朝李奇趕來。
待走到跟前,老者先是同眾人互相行禮,才仔細觀察起對方。
原本是沒什麼印象,不想看領頭的兩人之中的一個越看越眼熟,直到看到李奇腰間掛著的一個烏黑烏黑的桶裝暗器,方恍然想了起來,大聲問道:“你莫非是……子母追魂手李奇!?”
李奇下了馬,出於禮貌笑了笑,然後打招呼道:“多年未見,二莊主,風采依舊啊!”
萬俟仲秋笑嗬嗬地拱手:“尚可,尚可,不知徐老太爺身體如何?”
“勞二莊主惦念,還算硬朗……”
眾人寒暄幾句,就跟著萬俟仲秋去了莊中客院。
兩百來人,一個院子是住不下的,偏鑄劍山莊的客院大多有用處,總要多給那些名聲大、地位高的門派留著,於是萬俟仲秋就帶著李奇等人去了快雪時晴莊。
快雪時晴莊的莊主叫萬俟叔儀,也是鑄劍山莊的三莊主。
萬俟叔儀本人武道平平,卻極好字畫,一手飛白聞名天下,就連本命神器,也不是最常見的劍,而是一支寒鐵打製的判官筆。
萬俟仲秋也是因為李奇所代表的勢力乃是江南徐家,而非江湖武道中人,這才選擇將他們安置在這裡。
第二日一早,徐溫專門進行了好一番沐浴焚香,就同李奇一起,上了白石山。
不過,因為兩人對此地都不甚熟悉,又忘了請個引路的,是以入山的位置有點偏,沒走多久,就摸到了一片桑林。
白石山上的積雪雖然已經化了,但除了鬆針,仍然看不到什麼綠意,唯有這片桑林,葉片豐茂,鬱鬱蔥蔥,看起來渾然不似凡間林。
“仙跡!這一定就是仙跡!”
徐溫瞪著眼,激動得嗓音都變了調,隨後興奮地衝了過去,輕輕地撫摸著一棵桑樹,像是在撫摸什麼稀世珍寶。
沒想到才摸了幾下,那棵桑樹忽然抖了抖,隻聽啪嗒一聲,一塊金燦燦、黃澄澄的東西就從樹上掉了下來,落在了徐溫的腳邊。
徐溫雖然被嚇了一跳,但還是蹲下身,好奇地將那塊半透明的東西撿了起來。
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隨之散開。
“這是……蜂巢?”
徐溫也算是頗有見識,他反複觀察了一下手中的東西,隻覺得像是一塊蜂巢,因為天氣寒冷,上麵附著的蜂蜜呈現半凝固的狀態。
就是這塊蜂巢實在太乾淨,顏色也太濃鬱,哪怕是徐氏在農莊裡精心養育的蜂子,都產不出這樣品質的蜂巢來。
而且整塊蜂巢上沒有一隻蜜蜂,要不是味道太香甜,徐溫都要以為是塊假蜂巢了!
李奇對這些就完全不懂了,他憑著下意識的經驗問道:“這麼冷的時節,也會有蜜蜂築巢嗎?”
徐溫倒是不以為意,回道:“這麼冷的時節,按說也不該有桑林啊!”
兩人正說著,忽然聽見一聲怒氣衝衝的大喝——
“汝那兩小賊!安敢闖我白石仙宗!還不速速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