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爪重傷潰逃的咆哮,如同吹響了聯軍徹底崩潰的喪鐘。狼族和殘存的虎族戰士,在狐族複仇怒火的追擊下,丟盔棄甲,自相踐踏,亡命奔逃。青丘山腳下,從寨牆缺口到外圍陷阱區,鋪滿了層層疊疊的屍體,有狼族的,有虎族的,但更多的,是穿著簡陋皮甲、至死都緊握著武器的狐族勇士。鮮血浸透了泥土,彙聚成暗紅色的小溪,在夕陽的餘暉下,反射著刺眼而悲愴的光芒。刺鼻的血腥味和屍體燒焦的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彌漫在每一個角落。
最初的死寂被打破,幸存的狐族戰士們爆發出震天的歡呼!劫後餘生的狂喜如同決堤的洪水,衝垮了緊繃的神經!
“贏了,我們贏了!”
“虎族敗了 ,狼族跑了!”
“聖主萬歲,聖女萬歲,青丘萬歲!”
歡呼聲、喜極而泣聲、夾雜著對犧牲同伴名字的呼喚聲,響徹雲霄!他們相互擁抱,捶打著彼此的胸膛,淚水混合著臉上的血汙和泥土肆意流淌。緊繃了太久的弓弦終於鬆開,巨大的喜悅和疲憊席卷了每一個人。
然而,這狂喜之下,是無法忽視的沉重與悲傷。
寨牆缺口處,如同被巨獸啃噬過,一片狼藉。碎石斷木間,倒伏著無數熟悉的身影。
滄溟被兩名戰士攙扶著,他半邊身子染血,臉色慘白,左臂無力地垂著,顯然是骨折了。他看著眼前慘烈的景象,看著那些永遠倒下的熟悉麵孔——有他曾經並肩作戰的兄弟,有他親自訓練過的年輕戰士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滾燙的淚水無聲滑落。這一刻,什麼第一勇士的驕傲,什麼對淩淵的嫉妒,都化作了無儘的悲痛和劫後餘生的茫然。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滅族的危機麵前,個人的恩怨是多麼渺小。
赤炎拄著一柄染血的骨矛,站在屍堆旁,魁梧的身軀微微顫抖。他身邊的敢死隊,出發時五十人,此刻能站著的,不足二十。他默默地將一名犧牲戰士圓睜的雙眼合上,粗糙的大手抹去對方臉上的血汙,動作沉重而悲傷。勝利的代價,太過慘重。許多昨日還在談笑風生的麵孔,此刻已化為冰冷的屍體。
空氣中彌漫的,不僅是血腥,更有一種失去家園守護者的、沉甸甸的哀傷。
而在這一切的中心,淩淵卻對周圍的歡呼與悲泣充耳不聞。
在月白光刃斬傷裂爪、確認其潰逃的瞬間,他體內那由阿璃傾注生命換來的澎湃力量就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針紮般的強烈悸動——那是共生契約另一端傳來的、阿璃極度虛弱與痛苦的信號!
“阿璃!”淩淵心頭猛地一緊,甚至顧不上檢查裂爪是否真的退走,身影化作一道疾風,瞬間掠過混亂的戰場,朝著寨牆後方阿璃之前所在的位置衝去!
他看到了!
阿璃無力地癱倒在冰冷的地麵上,之前站立的位置已被能量亂流掃得一片狼藉。她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長長的銀發鋪散開來,沾滿了塵土。心口處的契約印記,光芒黯淡到了極點,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身體因為脫力而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最讓淩淵心膽俱裂的是,她雙手依舊死死護著隆起的腹部,那裡傳來的生命悸動也變得極其微弱!
“阿璃”淩淵衝到阿璃身邊,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顫抖和恐懼。他單膝跪地,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傷口(雖然她身上沒有明顯外傷,但過度透支帶來的內傷更為致命),顫抖的雙手第一時間按在她的脈搏和心口。
脈搏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 ,生命氣息如同即將燃儘的燭火。
淩淵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壓下翻騰的恐慌和滔天的怒火。他調動起體內殘餘的所有靈力,結合“巫源共生係統”瞬間啟動的生命體征掃描。
【目標:阿璃(共生契約者)…狀態:嚴重靈力枯竭!生命本源透支!精神意誌瀕臨崩潰!胎兒狀態:微弱但穩定(檢測到特殊生命能量維持)緊急!】 係統冰冷的警報如同重錘敲在淩淵心上。
“堅持住,阿璃,堅持住”淩淵低吼著,聲音沙啞。他毫不猶豫地將自己體內剛剛恢複的一絲微弱靈力,混合著“巫源共生係統”提供的緊急生命維持方案(通過契約反向傳輸),小心翼翼地、如同嗬護最脆弱的水晶般,注入阿璃的心脈和腹中胎兒周圍。
同時,他飛快地從貼身藥囊中取出珍藏的、最後幾滴用“翡翠之淚”精華煉製的保命靈液,撬開阿璃蒼白的嘴唇,極其輕柔地喂了進去。
靈液入口即化,精純的生命能量迅速擴散。淩淵的靈力如同最溫柔的春風,引導著這股能量,小心翼翼地修複著阿璃因過度透支而瀕臨崩潰的身體機能,滋養著她枯竭的生命本源。
時間仿佛凝固了,淩淵的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精神力高度集中,不敢有絲毫分心。每一絲靈力的引導,都關乎著阿璃和腹中胎兒的生死 ,他通過契約,能清晰地感受到阿璃體內那如同破碎琉璃般的虛弱,以及那三個微弱卻頑強跳動的小生命之火。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
阿璃的睫毛終於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她那微弱到幾乎消失的呼吸,開始變得稍微平穩了一些。
心口那黯淡的契約印記,也極其微弱地、如同心跳般搏動了一下,雖然依舊黯淡,但不再是隨時熄滅的狀態。
最重要的是,腹中那三個小生命的悸動,重新變得清晰而有力了一些!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的生命能量,似乎正從胎兒身上,自發地反哺給虛弱的母親,形成一種微妙的循環!
【警報解除 ,生命體征趨於穩定,本源透支進入恢複期,胎兒狀態:良好】 係統的提示讓淩淵緊繃到極限的神經猛地一鬆!
他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中積壓的恐懼全部呼出。他小心翼翼地將阿璃抱在懷裡,感受著她微弱卻真實的呼吸和體溫,感受著契約重新穩定下來的鏈接,感受著腹中小生命傳遞來的、帶著依戀和安慰的微弱波動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無儘心痛、後怕與深沉愛戀的情緒,如同海嘯般衝擊著他的心臟,他緊緊抱著阿璃,下巴輕輕抵著她冰涼的額頭,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與前所未有的堅定:“沒事了,阿璃,沒事了,我們贏了,你和孩子,都安全了,我發誓,再也不會讓你承受這樣的痛苦,再也不會。”
這份守護的誓言,在他心中刻下了最深的烙印,超越了對部落的責任,成為了他靈魂深處最不可動搖的信念。
當淩淵確認阿璃暫時脫離危險,將她交給聞訊趕來的藤婆和幾名可靠的雌性族人嚴密保護後,他才拖著疲憊卻依舊挺直的身軀,重新投入到戰場的清理和部落的安撫中。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冰冷的月光灑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更添幾分淒涼。狐族戰士們強忍著悲痛,開始清理戰場,收殮犧牲族人的遺體,辨認身份,同時收繳敵人的武器和有用的物資。
“聖主”赤炎低沉的聲音打斷了淩淵的巡視。他手裡提著一具穿著深灰色、如同夜行衣般緊身裝束的屍體,這屍體明顯不同於戰場上常見的狼族或虎族戰士,身形更加精瘦矯健,臉上塗抹著油彩,即使在死亡後,依舊保持著一種詭異的潛行姿態。
“在哪裡發現的”淩淵眼神一凝。
“就在寨牆東南角,靠近禁地方向的一個隱秘排水口附近。”赤炎將屍體丟在地上,聲音帶著凝重,“這家夥身手極好,趁著我們追擊潰兵、後方空虛的混亂,想從那裡摸進來。被我們的暗哨發現,交手時被毒箭射中,還想跑,被我追上擰斷了脖子。”
淩淵蹲下身,仔細檢查這具屍體。
屍體身上沒有任何部落徽記或標識,乾淨得詭異。使用的武器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帶著血槽和倒鉤的黑色短刃,刃身輕薄鋒利,閃爍著幽藍的光澤,明顯淬了劇毒。這種短刃的風格和淬毒手法,淩淵在黑石集市的虎族探子身上見過類似的特征。
“虎族的探子,想趁亂進來乾什麼。”赤炎皺眉。
淩淵沒有說話,他的手指極其仔細地摸索著屍體緊身衣的每一個角落。最終,在屍體左胸心臟位置的內襯裡,他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塊極其微小、堅硬而冰冷的凸起。
他小心翼翼地撕開內襯,取出了一塊隻有指甲蓋大小、薄如蟬翼的骨片。
骨片呈灰白色,材質不明,入手冰涼。借著月光,可以清晰地看到骨片正麵,用極其精細的技藝,雕刻著一個微縮的、栩栩如生的圖案——一條盤繞成環、首尾相銜的毒蛇!蛇眼的位置鑲嵌著兩顆比針尖還小的、散發著幽綠光澤的奇異晶體,即使在黑暗中,也仿佛帶著陰冷的窺視感。
這個蛇形圖案,與赤炎之前發現的那個刻有蛇紋的骨片標記,風格完全一致!正是雷霆王城探子的獨有標記。
“果然”淩淵捏著那冰冷的蛇形骨片,眼神瞬間變得如同極地寒冰,深邃的眼底翻湧著冰冷的殺意和洞悉一切的銳利。他緩緩站起身,望向北方雷霆王城的方向,聲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淬了冰的刀鋒,一字一句地敲碎了戰後短暫的平靜:“雷霆,果然按捺不住了。”
這具屍體,無聲地宣告著,擊退虎狼聯軍的勝利,並非終結。一個更加陰險、更加致命、如同毒蛇般潛伏在暗處的敵人,已然亮出了獠牙,將目光投向了剛剛浴血重生的青丘,投向了淩淵和阿璃,以及那尚未降生的祥瑞三子。
勝利的餘燼尚未冷卻,新的陰影,已在月光下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