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淬毒和審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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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藤幽藍的汁液在石臼中翻滾,如同凝固的夜。淩淵指尖撚著那抹致命的藍,目光卻穿透搖曳火光,落在隔離區深處裂齒幼弟青紫潰爛的皮膚上。狽石渾濁的眼珠在陰影裡閃爍——他親手埋下的殺機,正化作膿血撕裂信任。

石製碾槽裡躺著幾段幽藍色的鬼麵藤蔓,表皮皺縮,滲出粘稠如膠的汁液,散發出刺鼻的腥甜,混合著泥土腐敗的氣息。篝火在製藥區中央劈啪作響,跳動的火舌舔舐著石壁上搖曳的獸影,映得淩淵的臉龐半明半暗。汗水沿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滑落,砸在粗糙的石台上,裂開一小片深色。

“你確定這東西能救命?”阿璃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站在稍遠些的地方,銀發在火光下流淌著熔金般的光澤,聖女的白袍纖塵不染,與這汙穢、壓抑的角格格格不入。她看著淩淵用骨匕小心翼翼刮下藤蔓內層更深的藍紫色物質,那顏色妖異得令人心悸。

“不確定。”淩淵頭也沒抬,聲音因專注而顯得有些沙啞,“但它蘊含某種對抗‘水瘟’(沙門氏菌變種)的‘殺伐之力’。”他借用獸人能理解的詞彙解釋藥理,“我們彆無選擇。高燒、便血、脫水,幼崽撐不過今晚。”

他動作極快,將刮下的毒藤內瓤放入一個洗淨掏空的硬殼果中,加入少量收集來的清澈泉水。巫醫係統冰冷的藍色光幕懸浮在他視野一角,精確地標注著:【鬼麵藤(變異種)】【強效神經毒素】【未知抑菌活性物質】【致死量:03克】他必須精準地剔除致命的神經毒素,隻保留那微弱的、可能救命的抑菌成分。他取出幾片曬乾的苦艾葉揉碎投入,又滴入幾滴酸澀的野檸汁——係統提示酸堿中和有助於毒素沉澱。

“阿璃”他喚道,語氣不容置疑,“淨化它。用你的靈力,隻取最核心的那一點生機”

阿璃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對那妖異藍色的排斥。她上前一步,纖白的手指懸在硬殼果上方。柔和純淨的月白色光芒自她掌心流淌而出,如同實質的薄紗,溫柔地包裹住那藍紫色的渾濁液體。光芒滲入,液體中的雜質和深沉的墨藍色毒素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排斥、剝離,緩緩下沉。光芒核心處,一絲極淡、卻異常清澈的冰藍色液體被提煉出來,懸浮在果殼中央,像一滴凝固的寒星,散發著微弱卻純粹的生命氣息。

“成了”淩淵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他迅速取過一根精心打磨、中空的細長獸骨針管,小心地將那點冰藍色的精華吸入。

他們快步走向隔離區深處,那裡躺著第一個用藥的幼崽,一隻小灰狐,呼吸微弱得幾乎停止。在阿璃靈力安撫下,小灰狐勉強安靜。淩淵找準位置,骨針精準刺入皮下。冰藍的藥液緩緩推入。時間仿佛凝固,篝火的劈啪聲、遠處病患的呻吟都消失了,隻剩下小灰狐艱難的喘息,每一息都敲打在人心上。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個心跳的時間,小灰狐急促的喘息奇跡般地開始平複,滾燙的體溫似乎也降下了一絲。它無意識地嚶嚀一聲,蜷縮起來,陷入了相對安穩的昏睡。

“活了,小灰緩過來了”負責看護的老狐婦激動地低呼,渾濁的眼裡湧出淚水。這聲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在壓抑的隔離區激起一圈漣漪。絕望的眼中燃起了微弱的希望之火。

裂齒一直像座沉默的火山守在角落,看著自己幼弟毛豆痛苦地蜷縮在草席上,小身子因高燒和腹瀉帶來的痙攣而不停抽搐。此刻,他猛地站起,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淩淵手中骨管裡剩餘的一點冰藍藥液,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快,給我弟弟,救毛豆!”

淩淵沒有猶豫,立刻走向毛豆。小家夥情況更糟,眼窩深陷,嘴唇乾裂出血。淩淵重複著同樣的步驟:消毒(用火燎過的骨片刮擦皮膚),刺入,推藥。裂齒蹲在一旁,粗糙的大手緊握著弟弟瘦小的爪子,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淩淵的動作,充滿了孤注一擲的祈求。

藥液注入,期待中的平穩並未出現。

毛豆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爆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叫,那聲音像一把生鏽的鋸子,狠狠割裂了剛剛升起的希望。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毛豆小小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烙鐵燙過,裸露的皮膚——手臂、臉頰、脖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起一個個巨大、紫黑色的水泡!水泡迅速破潰,流出黃綠色的腥臭膿水,下方的皮肉肉眼可見地發黑、壞死、潰爛!仿佛有惡毒的火焰從他體內燒出來,要將他活活焚化!

“啊!”裂齒的悲嚎如同受傷瀕死的野獸,瞬間蓋過了毛豆的慘叫。他目眥欲裂,眼球上瞬間爬滿猙獰的血絲,狂暴的殺意如同實質的衝擊波轟然炸開!

“你害他,你這災星,你這邪魔”裂齒狂吼著,理智徹底被弟弟慘狀焚毀。他反手拔出腰間那把沉重的骨刀,沉重的石製刀身帶著開山裂石般的力量,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朝著近在咫尺的淩淵當頭劈下!刀鋒未至,那狂暴的殺意和勁風已割得淩淵臉頰生疼。

死亡的陰影,比帳外沉沉的夜色更濃重地壓了下來。

千鈞一發!

一道白影如月光瀉地,瞬間切入淩淵與那奪命骨刀之間!

阿璃,她纖薄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聖女長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她並未拔劍,隻是並指如刀,指尖凝聚起一團刺目欲目的月華,精準無比地迎向那勢大力沉的骨刀刀鋒!

“鏘!”

刺耳的金鐵交鳴之聲炸響,火星四濺。

月華與骨刀悍然碰撞,狂暴的氣流以兩人為中心猛地炸開,吹得周圍篝火瘋狂搖曳,火星亂舞,近處的人被掀得踉蹌後退。

裂齒隻覺一股冰冷、浩大、不容抗拒的沛然巨力從刀身傳來,震得他虎口崩裂,鮮血直流,沉重的骨刀幾乎脫手飛出!他蹬蹬蹬連退數步才勉強站穩,驚怒交加地瞪著擋在淩淵身前的阿璃。

阿璃指尖的月華緩緩斂去,她纖細的身影站得筆直,如同守護神殿的玉柱。清冷的月光仿佛在她周身流淌,聖潔不可侵犯。那雙銀色的眸子,此刻冰冷如極地寒冰,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掃過裂齒,也掃過驚魂未定的眾人,最終落在人群邊緣陰影裡——狽石佝僂著背,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毛豆身上可怕的潰爛,嘴角幾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隨即又被更深的驚懼掩蓋,手指在袖中神經質地扭動。

“裂齒”阿璃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嘈雜,帶著一種凍結靈魂的寒意,“收起你的刀。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誰動淩淵,便是與我為敵,與狐族祖靈為敵!”

整個製藥區死一般寂靜,隻有毛豆痛苦的呻吟和膿水滴落的嗒嗒聲,在死寂中無限放大,敲打著每個人的神經。膿血的腥臭,篝火的焦煙,絕望與猜疑的氣息,混合成令人窒息的毒瘴。裂齒握著刀的手劇烈顫抖,血珠順著手腕滴落,他死死盯著淩淵,又看看痛苦不堪的弟弟,喉嚨裡發出困獸般的嗬嗬聲。

淩淵的目光,卻如冰冷的探針,越過阿璃纖秀卻堅定的肩頭,精準地釘在了狽石那張極力掩飾卻仍泄露出驚疑的臉上。

藥渣!他腦中閃過巫醫係統瞬間分析出的結果:【蝕皮草】粉末殘留,劇毒,腐蝕性——與他提取的鬼麵藤精華混合,足以引發恐怖的皮膚肌肉溶解!

有人換了他的藥!

“是毒!”淩淵的聲音斬釘截鐵,穿透了死寂,直指核心,“毛豆的傷,不是我的藥造成的!是有人在他的藥渣裡摻了蝕皮草粉末!”

“蝕皮草?”人群中響起幾聲倒吸冷氣的聲音,顯然有人知道這種劇毒之物的恐怖。

“你胡說!”裂齒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獸,嘶聲咆哮,“分明是你這邪魔用的毒藤害人,還想狡辯!誰信你的鬼話!”他指著弟弟慘不忍睹的軀體,那是觸目驚心的證據。恐慌和憤怒如同瘟疫在人群中迅速蔓延,那些剛剛被小灰狐好轉點燃的微弱希望瞬間被撲滅,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恐懼和對淩淵的敵視。狽石渾濁的眼睛在人群中閃爍,適時地煽風點火:“淩淵大巫醫你,你怎能如此推卸毛豆都這樣了昨夜製藥,隻有你和聖女在場” 他刻意將“隻有”二字咬得很重,引導著猜疑的矛頭。

“拿下他!”裂齒的理智已被弟弟的慘狀徹底焚毀,他對著周圍幾個同樣驚怒交加的戰士嘶吼,“把他綁起來,交給族長,讓祖靈審判這個邪魔!” 他不敢再衝阿璃動手,但淩淵,他勢在必得。

幾個強壯的戰士對視一眼,在裂齒的怒吼和狽石的暗示下,加之對那詭異潰爛的恐懼壓倒了他們對聖女的敬畏,他們猶豫著,緩緩向淩淵和阿璃圍攏過來。

阿璃周身月華再起,如同實質的屏障,將淩淵護在身後,銀眸中寒光四射:“誰敢?”

“聖女!”裂齒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瘋狂的絕望,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指著毛豆,“你看看毛豆,你看看他,除了邪術,還有什麼能讓人變成這樣,祖靈在上,求您… 求您讓開,讓這個邪魔接受審判,否則,否則我裂齒今日就算粉身碎骨,也要為我弟弟討個公道!” 他的悲憤感染了更多人,人群開始騷動,低吼聲此起彼伏,無形的壓力如同潮水般湧向阿璃。

淩淵看著阿璃緊繃的側臉,又掃過周圍一張張被恐懼和憤怒扭曲的臉,最後落在裂齒那幾乎崩潰的神情和毛豆淒慘的模樣上。強行突圍,以阿璃的實力或許可以,但這隻會坐實“邪魔”之名,徹底撕裂部落,讓真正的下毒者逍遙法外,更可能連累阿璃。他需要的是真相,而不是製造更多的混亂和流血。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騰的怒火和殺意,輕輕按住了阿璃微微顫抖的肩膀,聲音異常平靜,目光卻銳利如刀,再次掃向狽石:“阿璃,退下。”

阿璃猛地轉頭看他,銀眸中滿是難以置信:“淩淵!你”

“清者自清。”淩淵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騷動的人群為之一靜,“把我綁起來,帶去見族長。我要求當眾自證,在祖靈圖騰前,重現製藥過程,揪出真正的下毒者!”

阿璃讀懂了淩淵眼中的決絕和計劃。她緊抿著唇,指尖的月華緩緩熄滅,但周身那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絲毫未減。她冷冷地看著那幾個圍上來的戰士:“帶路,去祭祀廣場,若路上有人敢對他不敬,休怪我劍下無情”

戰士們被她的氣勢所懾,動作僵硬地用粗糲的獸筋繩捆縛淩淵的雙手。繩索深深勒進皮肉,留下刺目的紅痕。淩淵沒有反抗,任由他們推搡著走出製藥區。裂齒抱著氣息奄奄、痛苦呻吟的毛豆緊隨其後,狽石則像一條陰冷的毒蛇,悄然混入人群。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的風,瞬間傳遍了部落。當淩淵被押解著走向位於部落中央高地的祭祀廣場時,道路兩旁已經擠滿了聞訊趕來的族人。驚疑、恐懼、憤怒、好奇的目光如同無數根芒刺,紮在淩淵身上。竊竊私語彙成一片壓抑的嗡嗡聲,像無數毒蜂在黑暗裡振翅。有人朝他吐口水,有人低聲咒罵著“災星”,“邪魔”,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的沉重和肅殺。

慘白的月光下,那座由巨大黑曜石砌成的古老火刑架,如同蟄伏的巨獸,正無聲地張開它冰冷的獠牙。鬆脂和野獸油脂混合的引火物散發著刺鼻的氣味,堆砌在刑架之下。高聳的狐族祖靈圖騰柱環繞廣場,在搖曳火把的映照下,投下扭曲舞動的巨大黑影,如同沉默而嚴厲的審判者,注視著即將上演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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