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指尖那縷微弱如風中殘燭的銀色靈力,在無數道或驚疑,或恐懼,或期盼的目光聚焦下,輕輕觸及了幼崽布滿鮮紅疹子,因窒息而劇烈起伏的胸膛。
時間仿佛凝固,整個帳篷內外死寂一片,隻能聽到幼崽痛苦而艱難的“嗬嗬”喘息,以及眾人壓抑的呼吸聲。裂齒等人臉上帶著惡意的冷笑,狽石長老撚著胡須,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算計的光。墨陽負手而立,深邃的目光如同寒潭,看不出絲毫波瀾,但手指卻在身側不易察覺地微微收攏。
阿璃閉上了眼睛,長長的銀睫如同蝶翼般輕輕顫抖。她全部的意誌力都集中在指尖那縷微弱卻純淨的靈力上。這縷靈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小心翼翼地 ,輕柔地探入幼崽混亂而痛苦的生命場。
屬於聖女的治愈靈力,天生對汙穢、詛咒,瘟疫等邪祟力量有著本能的排斥和敏銳的感知。阿璃屏息凝神,仔細感受著靈力反饋回來的每一絲細微波動。
沒有,沒有那種如同附骨之蛆、粘稠陰冷的汙穢感。
沒有,沒有那種充滿怨毒、不斷侵蝕生命本源的詛咒印記。
沒有,沒有瘟疫特有的、如同腐爛沼澤般散發著死亡與衰敗的靈力汙染。
她感受到的,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混亂, 生命能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劇烈地、無序地激蕩著 排斥感極其強烈,但源頭並非外來的邪祟侵蝕,而是源於內部,如同身體本身在瘋狂地攻擊自己,這股混亂的源頭,清晰地指向幼崽的喉嚨深處——那裡仿佛被無形的繩索死死勒緊,靈力流經時感受到強烈的腫脹和阻塞,還有腸胃區域,如同被點燃的火爐,翻騰著灼熱與排斥!
這感覺就像是被某種極其霸道,身體無法承受的“異物”強行侵入後,引發的慘烈內戰!
阿璃猛地睜開了眼睛!琉璃色的眸子裡充滿了極致的震驚和一種豁然開朗的明悟!她收回靈力,指尖的微光徹底熄滅,身體因過度消耗而微微晃了一下,但她的聲音卻異常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響徹在死寂的帳篷裡:“沒有瘟疫的汙穢靈力侵蝕,也沒有詛咒的邪惡印記” 她的目光掃過驚疑不定的族人,最後落在墨陽深不見底的眸子上“隻有源於他身體內部的,極其強烈的排斥和混亂,如同被劇毒的異物猛烈刺激,這種混亂,完全集中在喉嚨和腸胃,就是淩淵所說的‘刺果’過敏”。
聖女的公信力,在這一刻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阿璃斬釘截鐵的結論,如同定海神針,瞬間壓下了洶湧的恐慌浪潮。那些高喊著“瘟疫”,“厄運”,“燒死災星”的聲音戛然而止。族人們麵麵相覷,臉上的恐懼和敵意迅速被茫然和一絲動搖取代。
“聖女,聖女大人親口說了,不是瘟疫?”
“是,是吃了那果子,身體自己打起來了?”
“那,那淩淵巫醫,他說的是真的?”
質疑聲如同退潮般迅速減弱。雖然仍有疑慮,但聖女的驗證,無疑為淩淵的判斷提供了最有力的背書!
淩淵心中緊繃的弦猛地一鬆,後背的劇痛和眩暈如同潮水般再次襲來,差點讓他栽倒。但他死死咬住牙關,知道這是救治的關鍵窗口期!他強提一口氣,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如同戰場上吹響的號角:“都聽好!” 他指向抱著幼崽、依舊滿臉淚痕卻眼中燃起希望的婦人,“立刻停止喂食任何刺果,一滴水都不行,找乾淨的、煮開放涼的水,大量喂給他喝,越多越好,稀釋毒素”。
接著,他銳利的目光掃向人群:“誰認識‘滑葉草’。葉子寬大肥厚,邊緣光滑無鋸齒,折斷後有粘稠透明的汁液,生長在陰濕背光處,立刻去找,越多越好,要快”。
巫醫係統的圖像和信息瞬間在他腦海中閃過。
“我,我知道!” 之前幫忙燒水的少女立刻應聲,“後山溪邊石頭縫裡有!我這就去!” 她轉身飛奔而出。
“你!還有你!” 淩淵又指向兩個靠得近的年輕族人,“把這帳篷的簾子全部掀開,保持通風,把火堆挪遠點,彆讓煙嗆到他,快!”被點到的族人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臉色依舊深沉的墨陽,又看了看聖女阿璃肯定的眼神,終於不再猶豫,立刻動手照做。
很快,少女氣喘籲籲地捧著一大把新鮮的滑葉草跑了回來。淩淵顧不上處理自己的傷口,接過草葉,在婦人遞來的石臼裡,用一塊乾淨的石頭不顧一切地用力搗爛!粘稠,透明,帶著淡淡青草味的汁液流淌出來。
“喂!小心點,一點一點喂下去,彆嗆到他!” 淩淵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婦人顫抖著手,用一片乾淨的樹葉卷成小勺,小心翼翼地撬開幼崽發紫的嘴唇,將清涼粘稠的滑葉草汁一點點喂了進去。
時間在壓抑的等待中緩慢流逝。每一秒都無比漫長。
淩淵半跪在幼崽身邊,醫療係統的監控麵板死死鎖定著幼崽的生命體征。阿璃也緊張地注視著。圍觀的族人屏住了呼吸。
一分鐘…兩分鐘…
突然!
幼崽喉嚨裡那如同破風箱般尖銳刺耳的哮鳴音,似乎減弱了一絲?
那紫紺發烏的小臉,顏色似乎褪去了一點點?
雖然依舊布滿紅疹,但疹子擴散蔓延的趨勢好像停止了?
最明顯的是,他那微弱到幾乎消失的呼吸,似乎變得稍微深長了一點點?雖然依舊艱難,但不再是瀕死的窒息!
“喘氣,喘氣順了點?” 婦人第一個感受到懷中小身體的變化,帶著哭腔,聲音顫抖著,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
“疹子,疹子沒再往外冒了!”
“臉,臉好像沒那麼紫了!”
“活了,小崽子又緩過來了!”
圍觀的族人中爆發出壓抑的驚呼,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對眼前奇跡的震撼!
雖然幼崽依舊昏迷,高熱未退,情況依然危重,但這肉眼可見的、向好的轉變,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縷曙光!滑葉草汁生效了!淩淵的診斷和救治方法,再次被證明是正確的!
阿璃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下來。她看向依舊半跪在地、後背傷口還在緩緩滲血、臉色慘白如紙卻眼神依舊專注的淩淵。琉璃色的眸子裡,之前那種疏離,審視,甚至厭惡,已經徹底被一種複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取代——有震驚於他精準到可怕的判斷力,有對他不顧自身 ,全力救人的動容,更有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悄然萌芽的信任和依賴?
部分族人的目光也變了,看著淩淵那浴血的身影,再想想之前被他救活的那個高熱驚厥的幼崽兩次!兩次將這個被狽石長老和裂齒等人判了“死刑”的小生命從死神手中硬生生奪了回來,質疑聲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敬畏、感激和一絲羞愧。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旁觀的墨陽,緩緩從陰影中踱步而出。他英俊的臉上依舊看不出喜怒,手指在腰間的骨刃柄上輕輕敲擊著,發出規律的、如同催命符般的“嗒、嗒”聲。他那深不見底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劫後餘生的幼崽,掃過麵露感激的族人,最後,如同附骨之疽般,牢牢釘在了淩淵那張因失血和疲憊而毫無血色的臉上。
那目光裡,沒有欣慰,沒有讚許,隻有深沉的探究和一絲被完美隱藏的,冰冷的算計。他在評估,在權衡,在思考如何利用這個突然崛起的,掌控著詭異能力的“巫醫”。
帳篷內剛剛升起的,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悄然萌芽的信任,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寒意籠罩。
突然!“報——!!!”
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嘶吼,如同垂死野獸的哀鳴,猛地撕裂了部落夜空下短暫的平靜!
帳篷簾子被一隻染滿鮮血,皮開肉綻的手猛地掀開。一個渾身是血,皮甲破碎的狐族哨兵踉蹌著撲了進來,他的一條腿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臉上布滿了血汙和極致的恐懼。他重重摔在眾人麵前,揚起一片塵土,用儘最後的力氣,聲嘶力竭地哭喊:“狼 ,狼族!大軍,壓境!黑 ,黑石穀!已經,攻破了前哨!漫山遍野全是狼族!他們,他們揚言”哨兵劇烈地咳嗽著,噴出帶著血沫的唾沫星子,眼中充滿了絕望:“要我們,交出所有藥草和聖女阿璃!否則”“血洗部落!雞犬不留——!!!”
最後的尾音如同喪鐘般在死寂的帳篷內回蕩!
戰爭!
滅族之災!
如同遮天蔽日的恐怖陰雲,瞬間籠罩了整個狐族部落,剛剛因幼崽得救而升起的一絲微光,徹底被絕望的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