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沉重的撬棍從保安隊長脫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和其他兩個保安如同剛從冰水裡撈出來，臉色慘白，背心被冷汗浸透，眼神呆滯地望著那個被撬開縫隙、不再噴吐黑氣、反而滲出絲絲清涼氣息的古井口。
周圍死寂一片。
遠處探頭張望的住戶，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張著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隻有夜風拂過香樟樹葉的沙沙聲，以及……不知誰家被驚擾的嬰兒，在死寂過後爆發出的、帶著劫後餘生般委屈的啼哭。
林默的身體晃了晃，再也支撐不住，眼前徹底被黑暗吞噬，軟軟地向後倒去。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瞬，他似乎看到手機屏幕幽藍的光，在視野裡旋轉、模糊……
意識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又在劇烈的顛簸中艱難上浮。
後背符骨烙印處傳來的，不再是灼熱的劇痛，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被徹底掏空後的空虛和酸軟，仿佛那裡隻剩下一個乾涸的、布滿裂痕的空洞。
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那空洞邊緣，帶來一陣陣鈍痛。
“呃……”
林默發出一聲痛苦的，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
刺目的陽光透過那扇裂了縫的窗戶照進來，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塊。
空氣……不再冰冷粘稠，帶著一種久違的、初春特有的、微涼的清新。
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陰寒和壓抑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躺在一張簡陋的折疊行軍床上，身上蓋著一件保安的棉大衣，帶著濃重的汗味和煙味。
床邊站著兩個人，正是昨晚撬井蓋的保安隊長和一個穿著廉價西裝、梳著油頭、眼神閃爍的中年胖子——物業經理。
“醒了！林大師您醒了！”保安隊長看到林默睜眼，臉上瞬間堆滿了近乎諂媚的笑容，聲音都帶著激動，“您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喝點水？餓不餓？”
物業經理也趕緊湊上前，搓著手，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敬畏和後怕：“林大師！您可算醒了！昨晚真是…真是神了！多虧了您啊！不然我們整個小區…不不不，我們整個物業公司都得完蛋！”
他想起昨晚那噴湧的黑氣和林默虛弱卻如神祇般誦咒的身影，以及今早爆炸的網絡輿論，後背就一陣發涼。
林默掙紮著想坐起來，全身的骨頭如同散了架，肌肉酸痛無力。保安隊長連忙小心翼翼地攙扶。
“井……蓋好了？”林默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砂紙摩擦。
“蓋好了蓋好了！”保安隊長連忙點頭，“按您昨晚最後說的，沒全封死！留了透氣孔！今早太陽一出來，嘿！那井口冒出來的氣兒，涼絲絲的，聞著都舒坦！跟以前那味兒完全不一樣！”他臉上帶著一種親眼見證神跡般的興奮。
“網…網上…”林默更關心這個。
物業經理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機，手忙腳亂地點開，遞到林默麵前，聲音都高了八度：“炸了！徹底炸了！林大師您看！”
屏幕上是微博熱搜榜。
麗景苑凶宅真天師
直播破煞 金光退怨靈
地底古井聚陰池
宏遠地產出來受死
林默 大師
一連五個話題，如同五枚重磅炸彈，牢牢霸占了榜單前列！後麵跟著刺眼的“爆”字標簽！
點開直播破煞 金光退怨靈話題，置頂的是一個被瘋狂轉發的錄屏片段。
畫麵劇烈晃動，光線昏暗，正是昨晚最驚心動魄的那十幾秒：
燈滅黑潮，白影撲擊，林默指尖金光乍現，怨靈倒飛潰散！畫質粗糙，但那一閃而逝的金線和扭曲白影的輪廓，在慢放和反複觀看下，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
評論區和轉發區徹底沸騰：
【百萬觀眾在線見證！這t是特效？！誰敢說特效我噴死他！】
【金光！真的是金光！從主播手指尖冒出來的！我發誓！】
【怨靈被打飛了！最後還拜謝消散了！超度！這是真超度啊！】
【給林大師跪了！之前噴大師的水軍呢？滾出來磕頭！】
【乾元門下走狗 打假先鋒 孫子！你倆賬號都被扒了！給趙乾當狗的滋味爽嗎？律師函？宏遠地產的律師函呢？發出來讓大家樂嗬樂嗬啊！】
【水軍賬號連夜注銷了！笑死！跑得比兔子還快！】
【查！必須嚴查宏遠地產！草菅人命！掩蓋真相！】
【林大師在哪直播？房間號發我！我要去拜山頭！】
水軍賬號被網友扒得底褲朝天，關聯到趙乾和宏遠地產的蛛絲馬跡被無限放大，成了全民狂歡的笑柄和罪證。
曾經瘋狂刷屏的汙蔑和羞辱，此刻成了打在他們自己臉上的、最響亮的耳光！
林默看著屏幕上洶湧的民意和那鋪天蓋地的“林大師”，疲憊至極的臉上沒有任何激動，隻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靜。
他關閉了熱搜頁麵，目光落在物業經理身上：“酬勞。”
“啊？哦！哦哦！”物業經理如夢初醒，趕緊從鼓囊囊的公文包裡掏出一個厚厚的、印著銀行lo的信封，雙手恭恭敬敬地遞到林默麵前，臉上堆滿了笑：“林大師，這是您的酬勞！五千！一分不少！另外……”他搓著手，笑容更加諂媚，“昨晚您力挽狂瀾，救了我們整個項目，上麵…上麵特彆交代，額外再給您包個紅包！一點心意！務必收下！”
他又掏出一個更厚實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牛皮紙信封，不由分說地塞到林默手裡。
林默掂量了一下。第一個信封是五千，厚度正常。第二個信封…起碼有兩萬！
“上麵？”林默抬起疲憊卻銳利的眼睛，看向物業經理。
物業經理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神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隨即又堆起更誇張的笑：“啊哈哈，就是…就是公司領導嘛！特彆感謝您！您收好！收好！”他打著哈哈，明顯不想多說。
林默沒有追問，默默收起了兩個信封。
後背符骨處的空虛依舊強烈，但一絲微弱卻堅韌的暖意，正極其緩慢地從那乾涸的空洞深處滋生出來，如同荒漠中悄然萌發的一點新綠。
他閉上眼，意念微動。
嗡——
殘缺的天眼，艱難開啟！
視野瞬間切換。他看向物業經理那張堆笑的臉。
財帛宮（鼻翼兩側）位置，代表財富流動的明黃色氣流確實比之前旺盛了不少，顯然是得了好處。
但在這股明黃氣流的外圍，卻纏繞著幾縷極其隱晦、如同蛛網般的——灰色絲線！
這灰線帶著一種不祥的、如同被無形之手操控的意味，並非自然財運，而是外力強行“喂食”的痕跡！
灰線的源頭，並非指向物業公司，而是……遙遙指向城市某個繁華的方向，帶著一種林默暫時無法清晰捕捉、卻直覺極其危險的冰冷氣息！
宏遠？
林默心頭一凜，不動聲色地關閉了天眼。
“林大師，您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隨時叫我們！”物業經理見林默收了錢，鬆了口氣，又殷勤了幾句，才拉著還一臉崇拜的保安隊長退了出去。
房間裡恢複了安靜。
陽光透過窗戶，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空氣中的清新氣息令人心曠神怡。
404室，這個曾經令人聞風喪膽的凶宅，此刻卻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寧靜。
林默靠在行軍床上，緩緩閉上眼睛。
身體的疲憊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但精神深處，那一點新生的暖意和剛剛看到的灰色絲線，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蕩起層層漣漪。
他攤開手掌，看著掌心被自己掐出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月牙形傷口。
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而鋒利的弧度。
“趙乾……”
“宏遠……”
“這才……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