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在往上爬，我隻能把你魂魄打散了。”
岸邊，男子不耐煩地拿著根竹棍往下捅那個瑩白的魂魄。
“你乾嘛非得上來啊？”
陸羽混沌的意識逐漸清醒過來，她手緊緊扒著岸邊，身體拚命地往上爬。
“我想活。”
忘川河畔，陸羽的聲音很輕，被風送到男人的耳朵裡。
她的靈魂被河中無數惡鬼撕咬分食，猶如剝皮抽筋的疼痛遍布全身，可她咬牙強撐，不願放手。
男人忽然覺得有趣，他蹲下身子，“你怨氣太重但功德深厚，忘卻前塵，重新投胎到個好人家去不好嗎？”
陸羽聽到這話扯起嘴角，她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般，一行血淚順著臉頰淌下。
“功德深厚……”
她忽然仰頭大笑起來，周身怨氣直衝天際。
功德深厚？
陸羽的眼眶裡空無一物，她循著聲音扭頭去對著鬼使，“我父母兄長皆因我而死，我們一城人因我魂飛魄散……”
“你說我功德深厚？”
她這一生，自她那孿生妹妹陸恬被找回來開始，便被百般折磨，生不如死。
魂魄到了忘川便會經受著忘川水的洗禮，進來時怨氣再重，熬個幾百年，等到意識逐漸消散，一碗孟婆湯灌下去，便被送去投胎，從來沒人能逃出來。
可陸羽，是第一個過了百年之後，意識仍未消散的。
鬼使也好奇這樣的怨鬼到底為什麼不願放棄，他蹲下身來，手指點在陸羽額間，將她這一生囫圇看過一遍。
“你這一生，原本應該師門和睦，功德圓滿，飛升上界。”
“但天劫將至，你妹妹應劫而生，乃是天選之子，為了她能快點成長起來，你的命數被嫁接到她的身上。”
“你的氣運被一點點奪走，直到你身邊親朋好友死絕，而你，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鬼使唏噓一陣，陸羽這一生，被挖掉靈根，被剜去心臟，被摳出雙眼，受儘非人折磨，到死不過二十三歲。
陸羽聲音顫抖，“她……是天選之人？”
原本想不通的一切都有了答案，怪不得她身邊的所有人看到陸恬便像失了智一般，對她有求必應。
陸羽聲音沙啞，她字字泣血，“原是天道眷顧？！”
未等男人回答，陸羽便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為提升一點根值，父母兄長連帶族人數百條人命被罔顧，陸恬抽調他們渾身血氣投入丹爐煉藥。
她拚了半條命從秘境中死裡逃生，甚至金丹受損，救命的藥草卻被她同門師兄奪去，隻為了給陸恬泡腳！
陸恬自幼出生便有心疾，為了她的一句自由，她的靈根被一寸寸挖出，她的心臟被換到陸恬身上。
就連她這一雙眼睛，也被陸恬拿去鑲嵌在劍柄，隻因為她的靈根和心臟上沾染怨氣，要用她這一雙眼睛去吸收！
好一個天選之人！
陸羽笑著笑著，血淚一滴滴砸進忘川河中，忘川河水倏然沸騰起來。
鬼使瞳孔放大一瞬，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一幕。
唯有那怨念深重的怨鬼能攪動這忘川水，這種怨鬼一旦出世，怨念起，蒼生不寧。
陸羽周身魂體凝成實質，周圍怨氣以她為中心，儘數被她吸收入體。
“你既知道她是天選之人，也要複仇？”
鬼使苦口婆心地勸她，“你鬥不過她的。”
陸羽點頭，她忽然五指成爪，探向自己的心口，那裡本來應該空蕩蕩的，可居然被陸羽抓出一顆還在砰砰亂跳的心臟。
“這是……”
“這是那幾百條人命舍棄輪回的機會，為我凝成的心臟。”
陸羽把它貼到耳畔，笑容明媚，“他們也說要報仇呢。”
忽然，一陣狂風卷起，四周的所有景象忽然凝滯，沸騰的河水靜止在半空，鬼使震驚的表情定格在臉上，一切都靜止下來。
唯有陸羽看著眼前忽然出現的男人，她瞳孔放大，正要說句什麼，那人便大手一揮將她從忘川河中撈出。
他手中靈力閃爍，銀白色的時間長河便出現在二人眼前。
陸羽回頭去看，男人一張俊美無雙的臉上無甚表情，可就是無端讓人感覺悲傷。
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她的魂魄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吸力卷入其中。
她意識被不斷擠壓，男人的一頭青絲在她視線中倏然褪色，臨昏迷之前，她恍惚間隻聽到一句。
“我來晚了。”
再一睜眼，清風拂過，萬物複蘇。
萬峰宗山腳下人來人往，商販推著小車賣力地吆喝。
凡人的生計難，兩人甚至能為了那一塊靈石指著鼻子互相唾罵，更彆說攤子直接被掀了。
幾個人圍著那瘦弱女童，口水都要將她淹沒。
“沒長眼睛是不是！我今天就靠這點東西吃飯，你還給我全打碎了！”
“你還有臉哭？老子三天沒吃飯了都沒哭！”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見那女童哭喪著臉，不少人都開口講和，那幾個大漢也沒法再罵，沒好氣地擺擺手。
“瞧你那副窮酸樣也賠不起，算老子倒黴，抓緊滾吧！”
陸羽得了這話，她抹一把眼淚抓緊離開現場，順著人流登山去。
見那幾個人看不見她的表情，她揉揉有些僵硬的臉，心口密密麻麻的疼痛不自覺地讓她蹙起眉頭。
她這是，重生了？
頭頂灼熱的陽光刺激得她眼淚不斷往下淌，她無奈地從路邊用一塊下品靈石的價格買了一把油紙傘遮在頭頂。
“人回來了，東西沒回來，我靈根不會也沒了吧？”
陸羽嘀嘀咕咕，絲毫沒注意到已經輪到她去測試資質。
師兄見她久未動作，以為是她不會，溫柔地與她講解，“把你的手放在那塊石頭上，然後調動你體內的熱流進去。”
陸羽被這一聲喚回神，她依言照做，與前世彆無二致的冰藍光柱直衝天際。
她那顆懸著的心剛要放下，可忽然，象征著其它屬性的光柱也動了。
“這是……怎麼回事？”
師兄要記錄的手停頓在半空，眼睜睜地看著測試石上八道光柱齊齊攀到頂峰，最後融為一體。
“混沌靈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