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天津衛淪為九國租界,中外人士熙攘。
原本的傳統小城一夕之間城市發展迅速,各行各業興盛,儼然變成國際大城市。
無數人來這裡求生,魚龍混雜之下怪聞林立。
天津衛最著名的三岔河碼頭,商船往來,鼎盛鬨騰。
如今剛好時值七月,有快月餘沒有下雨。
燥熱的天氣讓人煩悶不堪,脾氣暴躁,來往的行人車輛揚起地麵的灰塵,鬨的人一臉土色。
正值七月十五,鬼門大開之日。
相傳這一日地府的陰魂會從陰間回到人間,享受貢品,與人間共存。
百姓也會在這一日舉辦各種儀式祭奠先人,白天是各種水陸法會,夜裡則是燒紙放河燈,有錢的沒錢的都用自己的方式祭奠。
與鬼有關,因此自古以來,鬼節一日的傳言怪談數不勝數,百姓對這一日也頗為忌諱。
這日出生的孩子,甚至從一出生就會被冠以不詳的名聲。
今個打早晨太陽起升,天津衛的百姓就覺得有些不對。
這日頭竟比往日裡還要熱些。
火辣辣的太陽,在清晨就已經曬得人睜不開眼,稍動一下就是一身汗水。
街麵上除了拿命掙飯吃的可憐人,大多數都呆在家裡麵。
那些尋日裡招貓逗狗,狎妓淫樂的浪蕩子今個也都老老實實的呆在屋裡。
黃包車夫黃老四頂著大太陽出門。
像是他這種掙一天錢吃一頓飯的窮苦人,哪裡管什麼天氣日子,但凡能動,這一日就不能停。
剛拉一個客人到了河邊,收了錢便順著河道旁的小路慢悠悠的往前走,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尋著下一個客人。
烈日烤著身子,汗水如瀑布般往下落,抬頭喘口氣的功夫,黃老四偶然間目光不小心朝著河道撇了一眼。
那河道上竟隱隱約約飄著一身著白衣的人,嚇得他當場雙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
“媽呀,死人啦!”
這一聲尖叫讓原本還算安靜的街道瞬間沸騰。
河岸邊做活的,在家歇著的,有事沒事的全都聚攏了過來,看熱鬨是人的本性可從來不計較時候。
看熱鬨的人裡有人不由驚呼出聲。
“又是河漂子,鬼節出來真晦氣……!”
這河漂子說的就是在河裡麵出現的浮屍。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這三岔河裡每年飄來的浮屍,沒有萬八千也有百八十的,住在河岸邊的人早就見怪不怪了。
不過今日這河漂子還是讓看熱鬨的人驚了一跳。
河麵上常見的河漂子,都是故意或意外落水淹死的人,屍體在河裡麵長時間浸泡,被人發現的時候大多數已經身體膨脹,麵容不可辨。
但眼前這個大有不同,這屍體一身白衣,形容枯槁,湊近了看能看到他麵容損毀,口張眼瞪,狀似餓鬼,裸露在外的皮膚還能看到形如枯枝一樣的血管經脈。
不像是死在河裡的,倒像是死在沙漠裡。
隨著屍體慢慢的飄近,原本天清氣朗的天也緩緩的飄來了幾朵烏雲,日光被掩蓋,一陣細風吹來,讓人汗毛直立。
眾人這會都傻了眼,望著麵前已經快飄到岸邊的河漂子,隻覺得後脊背發涼。
“這不會是鬼吧?”
“呸呸呸,百無禁忌!”
嚷嚷聲不絕,但沒一個人敢真的上手去碰那屍體,有腳程快的這會已經朝著不遠處的警察所趕過去。
如今警察所跟以前的衙門沒什麼兩樣,在裡麵的都是些屍位素餐,吃拿卡要的渣渣。
有好些甚至就是街麵上的混混,新政府一成立,他們一晃眼的居然就成了警察。
尋常百姓沒少被欺壓,私底下都叫這夥人黑狗子。
金河橋警察所這會才剛上班,鬼節晦氣,今個日頭又熱,所裡麵沒幾個按時來的,到了這會稀稀拉拉的才來了大部分。
還沒等坐穩就聽說出現河漂子,還是在鬼節的檔口,頓時在場的人臉色都變了。
負責的小隊長劉榮遠人稱禿瓢劉,暗罵了一聲晦氣,將手中的紫砂壺放在桌上,摸了一把絡腮胡,又將扔在旁邊的帽子抓起來蓋在沒兩根頭發的腦袋頂上,這才大手一揮喝道。
“整隊出動,彆磨磨唧唧的!”
警察所裡所有的人都被拉了出去,看著一群大老爺們稀稀拉拉的往河邊跑,禿瓢劉這才鬆口氣。
這麼多男人,陽氣夠足,應該不會出事吧?
他這幾年仗著自己親姐是局長最受寵的二姨太,為非作歹的事情可沒少做,這做了虧心事才怕鬼敲門,所以對鬼神之事格外的相信。
今個日子特殊,原本他是不準備出門的,甚至早早的就在城外約定好了道士做水陸道場。
要不是局長姐夫親自打電話,他才不願這個日子來上班。
與此同時,在不遠處的街邊,穿著一身警察黑皮製服的韓風正在覓食,準備吃完了再去所裡報道。
這爆肚還沒上桌他就被河邊圍著的人群給吸引了,甩下一把票子,來不及吃就匆匆的趕過去。
韓風是金河橋警察所巡警隊的一名普通巡警,若是真當他是個普通的臭腳巡,那會倒大黴的。
這小子家在東興街,半條街都是他家祖上傳下來的,頗有些錢財,說不上是頓頓珍饈,那也是錦衣玉食。
他家老爺子人到中年才得了這麼一個獨苗苗,可謂是捧在手心裡麵都怕摔了。
因此韓風打小家裡麵寵著,外邊的人恭維著,小小年紀就成了混不吝的浪蕩子,從上到下就沒一處能看的。
韓老爺子怕這個獨苗苗被慣成敗家子,百年的家業敗送在他的手裡,狠了心好好的收拾了他一番,翻年就把韓風送進了德租界的洋學校裡麵。
沒了身邊浪蕩子的勾搭,再加上韓老爺子的鐵血手段,韓風可算是向著好學了些。
可骨子裡已經成型,還是個倔強的混蛋,做不出那上等儒雅知識分子的做派,又加上學了些科學知識,對老祖宗的那些迷信鬼神,規矩傳統煩到了骨子裡。
從教會學校畢業,韓風按照俗成規矩是能跟著同學去西洋留學,但韓老爺子舍不得他出遠門,也擔心鞭長莫及他會跟那些洋玩意學壞了,就逼著他回了家,讓他跟在身邊學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