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密室。
嬴政在得知趙淩真的將文武百官全都放出宮後,已經沉默半晌了。
趙淩隱忍多年,突然爆發,嬴政原本以為自己這個兒子是個可用之才。
兩人便敢闖鹹陽宮,哪怕跟著的是劍聖蓋聶,但這份膽色已經有他的影子了。
之前還在說他殺伐果斷,甚至推斷出他可能用些手段控製住整個鹹陽。
沒想到啊!
他竟然真的把大臣們都放出了宮。
他究竟懂不懂什麼叫形勢?
“迂腐!肯定是跟儒家那群文酸腐儒學的!”嬴政仿佛忘記了之前他還跟章邯說為君者,言而無信,耍小聰明終究還是上不得台麵。
嬴政既希望趙淩能有手段,又能有為君者的霸氣。
但前提你得要贏啊!
輸了還談什麼為君者?
想到趙淩在他麵前說什麼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話,嬴政便認為趙淩可能是被儒家的思想給害了,氣得不打一處來。
扶蘇就信奉儒家,還支持什麼分封製,還要恢複周禮?
周朝如果真的那麼好,他怎麼會覆滅?
“陛下!宮門前聚集了上萬兵馬,丞相王綰親自出城,朝蕭關方向去了。”
“二公子令王賁帶來的精兵鎮守寢宮,說不能讓那群廢物擾了陛下的英靈,揮退兵將,打開宮門,帶著王賁和蓋聶,一行三人出宮了。”
嬴政聽到密探的傳來的消息,心中不免一暖,但也很是憤怒:“這臭小子,什麼英靈有自己的性命重要?當真迂腐!”
“三個人就敢出宮,真當身邊有個蓋聶就能肆無忌憚了嗎?蓋聶能擋得住上萬兵馬嗎?”
“章邯!朕命你出去,暗中守護趙淩的安全,如有對趙淩公子不軌者,殺無赦!夷九族!”
“喏!”章邯應了一聲,快速離開密室。
嬴政被趙淩那一句話觸動了心底最柔軟的之處。
帝王之家無親情。
他假死之後,平日最疼愛的胡亥隻想著爭權奪利,謀害兄長,寢宮之中,他的假屍停了三日,胡亥未曾有過跪拜,未曾有過吊唁緬懷,好像死的隻是路邊的一條野狗,實在叫人心寒。
反倒是自己最不關心的趙淩,進殿之後又是磕頭,又是與“他”大吐心懷,如今更是為守他英靈,將兵馬全留在了寢宮殿外。
這才是一個兒子的模樣啊。
嬴政內心無比糾結,這個時候趙淩身陷囫圇,危機四伏,按理說他應該出麵挽回局麵才對。
可身為帝王,上演這麼一出假死戲碼,為的就是讓將來會反自己繼承人的那些宵小之輩自己跳出來,現在還不宜現身,等一切塵埃落定,他再出現也是不遲的。
“有蓋聶和章邯在,應該沒事。”嬴政剛才被親情亂了心神,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這小子該沒有那麼傻才對,難道還留有後招?”
嬴政腦中思索不斷,將自己代入趙淩的處境,眼中逐漸有了光。
鹹陽城的勢力的確盤根錯雜,但如今這個局麵,那些真正聰明的官員應該不會第一時間淌這潭渾水才是。
剩下的無非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他們敢對皇子動手?
扶蘇生死未明,趙淩極有可能是下一任皇帝,蓋聶不需要以一敵萬,隻需萬軍從中斬殺出頭之人,便可震懾他們。
“若是這樣,倒也有朕的幾分霸氣,但終究還是冒險了,賭性太重了。”嬴政想到唯一破局的方法,微微搖頭,暗歎了口氣。
明明有更加穩妥的辦法控製朝堂,趙淩這逆……這孩子就是不選,偏偏要劍走偏鋒,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蓋聶這種江湖劍客呆久了。
等這件事結束之後,一定要好好教教他。
那孔子不也說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章邯出了密室,就快速潛行到宮外,密衛已經在暗中蓄勢待發,若趙淩陷入險境,他須得第一時間控製局麵才行。
他原以為宮殿之外可能已經血濺四方了,但到了之後,卻有些懵。
“你們儒家不是想要恢複周禮嗎?各位方才在寢宮殿外跪在朕麵前大喊陛下仁慈的時候,怎麼不說朕是反賊?”
趙淩的目光掃過宮門前圍著的那群人,臉上帶著幾分譏笑,“人倫綱理,各位都忘了嗎?你們既然跪了朕,現在又來反朕,這就是你們的為臣之道?”
人群之中,沒有看到三公九卿這樣的大臣,全都是最開始站在趙高那邊的牆頭草,就連羅網的殺手也跟隨他們了。
秦朝的人本就很講倫理道德,還有文人風骨,而哪怕打仗也不像後世無所不用極其,打仗都必須找個由頭,讓自己站在道德的製高點,這樣軍心才穩。
子曰,不興無名之師,不動無妄之戈
反複無常者為小人。
這群文臣被趙淩這麼一說,頓時就啞口無言,他們手下的門客看著自家的主上這番窘態,也立刻意識到趙淩並沒有亂說。
他們方才已經在殿中對趙淩俯首稱臣了,但現在……
“你!沒錯,就是你!”趙淩隨手指著一名官員,冷聲道,“趙高李斯篡改始皇帝遺照,此乃胡亥親口承認,他們以朕父皇的名義賜死朕的兄長扶蘇,這件事,可有假?”
那官員支支吾吾,憋紅了臉,隻能點頭:“此言不虛!”
趙淩心中暗笑,這些人的臉皮子可真夠薄的,不知道學學趙高指鹿為馬?出兵前都不搞好輿論戰,現在哪裡需要一兵一卒,光說就能說死他們。
“朕斬殺趙高,誅殺李斯,救了兄長性命,可算得為國除賊?可算得匡扶朝堂?”
那大臣眼神遊離,看看左右,皆無一人搭話,再與趙淩對視了一眼,隻能咬牙道:“算!可公子扶蘇既然在世,二公子不可稱帝!此乃大秦祖製。”
趙淩嗬嗬冷笑:“且不談何人繼承皇位,你等隨趙高等人意欲篡國,朕念你們被蒙騙,放過你等性命,若要為難你們,你們能出得了宮?”
“朕言而有信,放你等出宮,此間不過半個時辰,你等就召集兵馬圍堵皇宮,這可是為臣之道?”
“哪怕你不認朕這君主,朕問你,你這可是為人之道?”
“還是說,這就是你們的文人風骨,孔孟之道?你是儒家門生嗎?要不要回去問問你家師長,他可曾這般教過你?”
趙淩的聲音在宮門前回蕩,言辭犀利,被他盯著的那個大臣在眾目睽睽之下羞憤無比。
那些文臣的門客和手下的私兵已經有不少人動搖了,開始有人放下武器。
“天地君親師,你上愧對天,下愧對地,為臣者,你對君不忠,你辱沒家門,此乃不孝,身為儒家子弟,你此番行徑,可對得起儒家聖人的循循教誨?”趙淩大手一揮,道,“朕賜你自刎謝罪以留清白之身,禍不及家族,謝恩吧!”
那大臣在萬人矚目的情形下被說成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輩,偏偏他還一句話都反駁不了。
他手底下的門客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從以前的尊敬,到現在的鄙夷不恥,環顧四周,他隻覺天旋地轉,這天地間仿佛已經沒有了他的容身之所。
“謝陛下賜死!”大臣的心理防線已經徹底崩塌,拔劍自刎,血濺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