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章:鹽場造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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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造衙門蓋得很是像樣,五進的大院落,外麵是威赫的衙門,二進內院是辦公一應太監守備班房,往裡麵整進院子都是各色絲綢樣本,再往裡去則是趙小腳本人的住所。

江南夏夜悶熱,偌大的偏廳內置五六口大缸盛著冰塊,一進去便覺得通體舒泰。

趙小腳赤腳插在盆裡,看見謝寧進來立刻放下茶碗,“謝寧侄兒,早先信上說你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

“是生了!”

“七斤多很壯實!”

“這可好啊!”趙小腳高興得臉上褶子堆在一起,“隻可惜我不在京城,若不然定要抱著他,叫我這大孫兒尿我一身才好!”

趙小腳問了一大堆孩子的事兒。

臨了瞧著天太晚,要叫謝寧留宿明晚再走,謝寧搖頭拒絕。

“為那廖靖遠茶鹽稅的事你真要參合進去?”

趙小腳能這麼說,就必然知道些什麼。

謝寧倏地正色,“趙叔,你拿我當親子侄,可我從西北鄉下走到如今,離不開老師的栽培,於公於私,我必不能瞧著廖靖遠死在這,便是背負罪名,也要活著回到京城拉扯,再者,鄭裕和打的什麼鬼算盤我不信您一點不知道。”

“我是有些猜想,你就這般篤定?”

“並非是篤定,而是隻能往那方麵想。”謝寧從兜裡掏出一封信,“叔,茶鹽衙門口密不透風,若是有一日你的人在衙門路上撿到赤色鴛鴦手絹,你一定火速將這封信送到江南水軍大將軍曾朝手上。”

“曾朝?”

趙小腳麵露懼怕,“雜家可是從沒跟他打過交道。”

“叔,不用過多擔憂,江南並非鐵板一塊,江南查案這些時日,並非我一人瞧出不對勁。”

謝寧斷言道:“即便這幾日我們查不出什麼,這件事也決計不可能這樣結束,若是真的有事,那必然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叔,穩妥起見你還是儘快北上回京。”

製造衙門設立不久,明麵上鄭裕和各方麵都極為配合,廖靖遠趙小腳自然見過,那人從長相再到脾氣秉性與廖吉昌如出一轍,他才剛來江南不到三月,就驟然爆出這樣驚天的事。

趙小腳當然百思不得其。

但仔細探查一番才得知,廖靖遠那日是來他這裡,才在辦事途中驟然發病,從此一病不起。

這事兒說不定真跟自己有關係。

或者說,他趙小腳,皇帝跟前最信任的太監來了江南,才是一根引線,催化劑。

事關重大,趙小腳自然曉得輕重,他把信收好,“那便以赤色手絹為信號,三日內我便打點行裝回京城,侄兒,你也一定小心。”

“嗯,我會的。”

按察使團查了揚州城外兩處官府茶山,鬱鬱蔥蔥之間茶農長工井然有序地乾活,謝寧跟著一群當官的走在田埂上,滿目綠色叫煩悶的心情都大好,此地山莊一共六千畝,茶樹儘萬棵,頂尖頭茬進貢大內。

其餘都由本地茶商經銷全國,每年利潤何止萬餘。

謝寧與幾個主事拿著賬本查問了主事,長工、炒茶女工,產量斤數、畝數皆是無一處錯漏。

“鄭大人治理有功啊!”

一天走了三個茶山,佟顯雪白絲綢腿腳都染了黑泥,他抹了一把汗,辛苦道:“揚州本地茶山三處,不論哪出都搭理如此細致,不是十分用心又怎能做得如此出色!”

“佟大人客氣了!”

鄭裕和仍舊是一身緙絲儘顯皇親國戚地位尊貴,他肥厚的脖子說話間抖動不休,“為陛下分憂乃我等臣子本分,揚州大茶山諸位大人已經實地查驗完畢,之後便是鎮江、台州兩處鹽場,近日大風不斷,想來是要有雨,未免耽誤行程……”

話未說完。

高識簷便道:“那便近日啟程,台州不遠,腳程快今晚能到。”

“這……路上恐有大雨……”

鄭裕和眼眸倏地冷了下來,看了眼麵色為難的佟顯,勾勾唇道:“那便依高大人的意思,本官即刻就安排人送諸位大人去台州!”

高識簷一句話,一群人便要苦哈哈地登船前往台州。

路上真就如鄭裕和所言,半道上就下起了瓢潑大雨,船艙裡佟顯一個勁兒地嘟囔雨勢太大,怕官船不穩,無端惹人心煩,謝寧聽了耳朵難受,徑自去了背麵窗戶處,靜靜地看著河麵上雨滴拍岸。

“你倒是會躲清閒?”

“昨日趙大監與你說什麼了?”

高識簷不知何時冒了出來,謝寧轉頭一見他,立刻歇了所有心思,轉身要走,高識簷卻道:“我是想弄死你,但比起弄死你,我更好奇你是如何從一個什麼狗屁不懂得泥腿子,一夜之間變得這麼聰明的?”

“是老天爺給你臨時換了個腦袋,還是……”

高識簷眼底賊亮,好似貓捉弄耗子那般,“還是,你根本就不是原本的謝寧,是冒名頂替?還是什麼?”

聽頭兩句話,謝寧還心頭緊繃了下,但後麵他全然放鬆起來,是了,他為大宴第一個六元,自進京開始家世都早都被人扒了個底兒掉,他轉過身來,傾然一笑,“高公子不如說我是借屍還魂,這樣不更有意思一些?”

“借屍還魂?”

高識簷虎口摩挲著下巴,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也不是不可能,回京後找倆和尚老道試試,要真的可行,那倒是另一種長生之法。”

神經病!

謝寧沒空跟他在一塊膈應,轉身就走,高識簷卻在身後道:“謝寧,我遲早會破解開你身上的秘密,待把你的五臟血肉全都挖個清楚,再慢慢能弄死你!”

步子一僵,謝寧驟然回頭,目露凶光地盯著高識簷,一字一頓地說道:“弄、你、媽!”

下了船大雨倒是停了,隻是官道全是泥難走。

車夫馬匹嘶吼亂成一團。

葛兆陽下車來光著腳提留鞋,跟謝寧站在一處,納悶地道:“方才船上高公子跟你說什麼了,笑的那麼開心。”

“不清楚。”

正常人要是知道精神病想什麼,也都成精神病了。

“這高公子到了江南來倒是端得一派正肅,竟然不勾搭女子,也不嫖了。”葛兆陽嘖嘖稱奇地道:“竟是沒想到,他這會這麼認真,一點不容馬虎,連地下官員狎妓都被他責罵了數次。”

謝寧緘默不語。

對於高識簷,他總是感覺惡心。

並未這種惡心的感覺從第一次見麵就在心裡深深種下。

抵達台州鹽場附近,已至深夜,一行京官迫於高識簷淫威憋憋屈屈地在馬車裡過夜,才半宿謝寧脖子上就咬了一層包,塗了草藥膏也沒甚作用,賀紅勝聞見謝寧脖子上有味道,立刻過來討要。

謝寧扯謊應付,你中午吃了酒,藥膏與酒相克塗了容易起疹子,賀紅勝悻悻而去。

第二天清早,一幫人草草吃了乾糧,跟拔了毛的雞蔫頭喪腦地在揚州通判的陪同下,前往台州鹽場,台州鹽場占地五十餘畝,倒是都是一股子鹹腥味,謝寧隨著隊伍走著。

視線不禁留意起鹽場的鹽工。

這些工人並不想揚州茶山上的長工和製茶女工那般,見了官京官又好氣又懼怕,看上一眼便倉促躲避,反倒是各個挑著沒過濾的黑鹽低頭走路,壓根不跟他們對視一眼。

大宴製鹽工藝已經相當成熟。

鹽場出粗鹽細鹽,粗鹽煮水過濾後,再經過幾道加工再製成細鹽,但謝寧走了幾圈,照著賬本上江淮地區每年所產鹽量每年一百五十萬石,台州鹽場乃江南最大鹽場,每年所產鹽量五萬石以上,但走了一圈下來,謝寧粗略數了下過濾二十尺見方過濾池子不足五十個。

數目根本對不上。

且過濾池子許人下去攪拌,這種要命的行當池子裡的人,卻絲毫沒有皮膚被殺疼的表情,木然地在裡麵光著膀子攪拌好像他們這幫京官是木頭膀子,連個眼神都沒留。

“諸位大人趕路辛苦,鹽場到城裡還需一段路程。”揚州通判恭敬地道:“下官已經在城裡定了幾桌酒席,好叫諸位大人不餓著肚子下山?”

在馬車裡撅了一夜喂蚊子,佟顯自覺吃了大苦頭,聽見有飯立刻答應,“還是通判大人貼心,那本官等便卻之不恭了!”

酒席設在海邊山林的廠房裡。

雖然蚊蟲依舊多,但有了房屋的遮蔽情況比在外頭曬著好太多了。

台州酒席雖不似揚州那般隆重,但也雞鴨魚肉珍饈樣樣不少,謝寧吃用到一半,假意去茅房,起身不過片刻賀紅勝便撂下筷子跟了上來,察覺身後有人在跟著,謝寧直奔茅房,被裡頭衝天的氣味臭出來之後,蹲在一個挑挑子的年輕鹽工身邊和藹問道:“小哥,問下鹽場還有另一處茅房麼?”

這鹽工渾身黢黑到了夜裡都分辨不出人在哪裡的程度。

猛然間聽見有人用官話跟問話,蹭地站起身渾身宛如炸毛的貓那般凶狠戒備地看著謝寧。

謝寧裝作下了一大跳,緩了緩語氣仍舊寬和地道:“小哥,我是問還有沒有另外的茅房。”他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吹了兩聲口哨,“噓噓。”

那鹽工察覺當官的盯著他的腳丫子看,立刻縮著叫,結結巴巴地指了另外個山頭,“那邊有個。”

“那好,多謝你了!”

謝寧道謝完之後,背著手步履悠哉地往遠處茅房走。

一路上他都仔細觀察,他之前看的沒錯,鹽場的過濾池子根本與產量對不上,而且鹽場的粗鹽細鹽明顯麻袋都是新的,有的還滲著水,一路走到另外一個山頭,謝寧站在半山腰上俯瞰整個鹽場,發覺之前他們走過的地方不過鹽場的五分之一不到。

並且鹽場另外一處有著明顯的木屋聚集地。

看午間煙囪,都尚在正常做飯。

遠眺著雖然數不真切,但按照麵積算得有六七個二道溝村那麼大。

正在茅房放水,肩膀忽地一沉,謝寧嚇了一大跳轉來直接呲到了賀紅勝的身上,“賀大人!您怎麼走路沒有聲啊!”

賀紅勝此時一改和善摸樣,盯著謝寧目露凶光,“謝大人不過一泡尿而已,用得著跑這麼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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