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葉確實說的沒有錯，即便是比起“殘酷”，四時宗也比地獄道要強悍的多。
漫長的歲月之中，四時宗經曆了無數的變遷，其中當然也有一些極端的例子。
為此修士們研究出了應對這些事情的神通。
例如……李葉準備使用的這個。
也就說強行從靈獸或是靈植的記憶之中翻找所需要的事情的法門。
這法門在四時宗也算是被束之高閣，但研究出來它，就總有存在的意義和極端情況。
作為靈植師的李葉當然要學習這種法門，以應對一些極端情況。
他望著鎮魔樹，準確來說應該是已經通過麵板綁定的鎮魔樹和名為“鎮守傀儡天字”的鎮守使。
鎮魔樹這種靈植非常特殊，在李葉當初得到這基本上算是靈植師人手一份的種子之後他倒是沒有太在意。
畢竟這玩意一旦使用那就是罪大惡極要被種進樹裡的“貴客”才能體驗，這種貴客，說多也多說少也少。
所以即便是當時它上麵可綁定的範圍非常寬泛——任意和魔道有關的靈妖獸——李葉也沒有拿來用。
沒想到這會用上了。
而且也是多虧了它的福，自己在用五行馭靈法成為了鎮守使的主人之後，直接將其種下，成功地讓鎮守使無法自裁或是如何。
鎮守使還不敢置信：
“你如何困住我的？”
“我應該已經回到地獄……”
“你這不要臉的竊賊，拘禁人的魔頭……”
“你敢……啊！！！”
在她即將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李葉就毫不客氣地開始抽取她的記憶。
借助著通情曲和四時宗研究來用來抽取記憶的“抽憶訣”，很快她就在翻著白眼之中暈了過去，一個個記憶光球在李葉的麵前排成隊列，清晰可見。
但這般清晰的記憶卻讓李葉懷疑：
“怪了。”
“就那麼自信不會被我們捕捉到嗎？”
“連記憶之中的防禦禁法都沒有，還是說這是故意想給我看的呢？”
記憶這種東西要是泄密那就相當於把一切都暴露在陽光下，一般大宗門都會在弟子身上布下禁製，他原本還擔心會不會觸碰到什麼導致鎮守使忽然炸掉。
所以是麵板的功勞？還是抽憶訣的特殊性，亦或是他們真的自信不會被抓到？
“不管如何記憶已經近在眼前了。”
他沒有過多糾結，查看起了這些記憶——這裡麵基本也就是鎮守使從誕生到被派到此地來鎮守的全過程。
其實有用的東西不是很多。
那些製造她的人，身上都繚繞著無法被窺探的法力流光，她被派遣的過程也一片模糊，唯一有用的就是她靈性的來源。
作為一隻傀儡，她的靈性當然不可能是自己在紅塵或是天地之間感受日精月華緩慢積累起來的，而是通過吞噬一種東西。
一種水墨製作的蘭花，那蘭花的形態並非是遺世而獨立的高雅之美，每一片花瓣上都帶著生命瀕死之時的哀嚎，極其恐怖。
就是吞噬了這些蘭花之後她的靈性才終於不再模糊，也就是這時，她聽到了一些聲音：
“四時魔宗的那薑姓小子竟然闖入了那個地方。”
“他想學習佛門禿驢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嗎？”
“那個地方唯一有的就隻是人世間滿溢的苦楚，即便是他的心力，也絕對不可能堅持很久。”
“何況……心力不就是四時魔宗的祖師給我們的麼？”
聲音非常平靜，就像是討論什麼稀罕事一樣。
記憶在這裡稍微停滯了一會兒，陷入了黑暗。
過了大約百年之後的記憶時間之後，鎮守使才蘇醒過來，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四時魔宗九重天闕那家夥的血脈？曦光村？”
“嗬嗬嗬……若是那家夥下界的時候見到自己的血脈被這樣殘忍的對待，是否會道心不穩？”
“就讓這隻傀儡去吧，那家夥窮其一生都想證明他們所產出的糧食足夠供養所有人，那就讓她的後代品嘗一下糧食被奪取的滋味……”
“心力也帶上。”
記憶在這裡變得更加清晰，不再是聲音，而是通過鎮守使所看到的景色。
幾百年的時光裡她一直待在這裡，保持著對曦光村的監視和“調配”，讓他們在將死未死，饑餓和折磨之中度過。
讓曦光村裡麵的人自己感到絕望，自己心甘情願地投奔他們這座彼岸城。
“嘖。”
“不殺你我還真是感到憋屈。”
李葉看完了這些記憶，那種殘忍的舉動讓他本能地感覺有些反胃，你有本事就對著四時宗來啊，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凡人？
就為了證明你們那違背天道的理念？
他本想將這些記憶打包等回去給師門定奪，但忽然發現在最近，也就是他被那隻狐狸送到這裡之前的一段記憶裡麵，出現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像是突兀出現的一段記憶。
在記憶中鎮守使恭敬地五體投地，彆說視線了，就連神識都不敢放出去，能看到的隻有在麵前那隻穿著布鞋的腳和道袍的衣擺。
李葉看到那衣擺的時候心中一顫。
那分明就是四時宗的道袍！
他感覺到了不對，但聲音還在繼續響起：
“四時魔宗溯星真人的弟子……他身上有太過強悍的氣運。”
“他遲早會發現。”
“你說對麼，我的小師弟。”
聲音如同炸雷般在李葉的腦海之中升騰，他立刻決定將記憶抹去，但他的力量被一股更加特殊的力量化解掉了。
記憶泡裡麵的陽光開朗，帶著笑意的聲音繼續說著：“天道鐘愛於你，氣運眷顧於你，你遲早會來到這裡——把我們像是躲在地洞裡的老鼠一樣一個個挖出來。
但你能否真正下定決心，將我，將你大師兄的一道惡念徹底斬除。善惡是心力的兩麵，沒有了我，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真正證道元嬰了。
我想知道你，或者我那幾位師弟，亦或是那老家夥，會不會這樣做？
你說呢，小師弟？”
恍惚之中似乎有一道穿著四時宗道袍的身影浮現而出，像是曾經在若泉島一樣，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而後一切都煙消雲散。
記憶泡還好好地待在原地，靈力的光依然穩定，環繞簇擁著明亮的記憶泡，就像是一顆珠寶。
但是剛才的那段記憶卻徹底消散。
李葉驚疑不定地望著那邊，心中思緒萬千。
那裡麵的是真的嗎？關於大師兄的事情？如果是真的……難道真的要同門相殘？這才是地獄道的謀算嗎？
他的心境其實早就養的非常好了，很少會有特彆厭惡的東西，但“地獄道”卻讓他覺得發自內心地厭惡。
又不敢真正和四時宗掰腕子，就天天背地裡做一些暗戳戳的惡事，真的就像是陰溝裡麵的老鼠一樣，肮臟又陰暗！
坐在他肩膀上的泥娃娃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情緒。
被包裹在白光下的有點“粗糙”的小手輕輕地觸碰到了他的臉頰，然後整個身子都貼了過來。
有些冷冽的心力之下是溫暖的五色石的觸感，就像是真的肌膚一樣，緊緊地貼在他的臉上，讓他的心緒很快平靜了下來。
“唉。”
“倒是勞煩你安慰我了。”
李葉的手指在泥娃娃的頭上輕輕撫摸，然後這家夥似乎是得到了許可，更加興奮地抱在了他的臉上，拿都拿不開……
“你這家夥倒是得寸進尺了。”李葉無奈，但他並沒有拿開泥娃娃，就保持著這樣的狀態，踱步離開了這屬於鎮守使的小院。
在他即將離開的時候鎮守使似乎是醒了過來，卻發不出任何怒罵的聲音，因為鎮魔樹的一根枝丫毫不猶豫地堵住了她的嘴巴。
隻有“唔唔唔”的聲音隱約傳出。
李葉的身影毫不猶豫的離開，早就已經沒了和她溝通的想法。
鎮魔樹的枝乾和脈絡已經完全和她融為一體，她體內本來是應對雜事的力量成了鎮魔樹的養分之源。
同時鎮魔樹還維持著她的意識和靈力流轉，讓她無法死去，無法睡去，直到鎮魔樹真正枯萎。
可鎮魔樹的壽元……
四時宗的前輩用的是最長壽的樹種，在有靈力滋養和照料的情況下，幾乎可以與世長存——
鎮魔穀內，可是有不少從宗門創立初期就被種在那裡的鎮魔樹，和下麵那享受“長生”待遇的“貴客”。
接下來迎接鎮守使的，就是和那些貴客一樣，甚至更甚的“優待”。
苦痛綿延不絕，終於回報到了他們自己的身上。
可喜可賀。
……
外界。
李葉並沒有管對彼岸城的收尾工作。
他很清楚地知道即便是邀請人來助拳，也是需要給予報酬的，這座彼岸城內有不少冤魂鬼氣凝聚出的鬼道和魔道的寶物。
那些寶物就是他給來助拳道友們的報酬。
修士們嘛，特彆是在外遊曆過很久的修士們，某種意義上來說和蝗蟲有些相似之處。
此地的一切，包括建築、願力催生的物件，甚至就連苦河的水，都能被他們想方設法帶走。
這倒是正合李葉的意，畢竟他需要拆除掉這裡，然後再對這裡的村民們進行安排。
不過人有親疏遠近嘛，他在遇到一位天脈劍山的劍修之後，把鎮守使記憶之中的幾處藏寶庫的位置告訴了他。
隻是在離開城池的時候，他看到一座低矮的房子裡，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在那裡即將消散。
是老江的孫女。
當時她搶奪了村子裡的稻子來到這裡，說是要找她的父母，那她的父母呢？
根本不用神識掃視或是觀察，李葉已經知道這裡的人其實早就被鎮守使的發絲所控製，在鎮守使死後，他們也會跟著狂暴然後死去。
可能早就死去，或是被哪位路過的修士隨手滅殺了吧，畢竟他們已經無救。
李葉伸出手，但那道小小的身影似乎是發現了他的存在，對著他輕輕搖頭。
“大哥哥……”
“我去找爺爺了……對不起。”
輕柔到宛如氣聲一般的聲音傳來之後，那本就已經不穩定的魂魄徹底消散，是煙消雲散，甚至沒有轉世輪回的機會。
“呼。”
李葉伸手揉了揉貼在自己臉頰上的泥娃娃的腦袋，然後轉身，稻袍在漆黑汙穢的土地上留下一縷金光，向著天際升騰消散。
很快，他來到了曦光村的村口。
他望著插在地上的建木枝杈，目光在它上麵停留了好久，略微有些驚訝——這家夥裡麵竟然有不少願力，在周圍還有一些香灰和香爐。
顯然是被人參拜過的。
建木的主乾已經完全紮根在了這裡，細密的根須在逐漸籠罩整個村子。
“你應該不打算和我離開了吧。”
雖然早就已經有了猜測，但他還是問了一句。
而答案也不出所料。
這被願力滋潤過的建木枝乾傳出一道有些愧疚和拒絕的神念波動，繚繞在李葉身邊，像是沒經過長輩允許便出去玩耍的孩童一般。
在村子裡被建木所保護著的孩童們欣喜地圍在李葉身邊：
“仙人哥哥！”
“大哥哥！”
“你來了！外麵那些……是不是都沒有了！”
被這些單純歡快的孩童們簇擁著，李葉終於露出了笑容，和煦溫暖，他撫摸了幾乎半個身子都掛在他身上的孩童的腦袋：
“對。”
“這裡以後就隻屬於你們了。”
“我還可以帶你們離開，去到外麵那廣闊的世界，見一見真正能夠栽種所有靈植，供靈獸們肆意奔跑的地方。”
他原本是有這個意思的，但孩童們卻立刻搖搖頭，聞訊趕來的其它村民也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我們住在這裡就好！”
“有您教給我們的種地的法子，肯定活的下去！”
“畢竟這裡是我們祖祖輩輩居住的地方啊！”
李葉眨眨眼睛，許諾道：“這裡永遠屬於你們，不過你們也有能出來的機會，隻希望你們不要忘了這片大地，不要忘了讓這片土地長滿豐收的稻。”
作為金丹真人的他，而且還是剿滅了這地獄道的據點，這裡，這處空間當然會屬於他，這是宗門的規矩。
也是……
他抬頭朝著天空看去，在虛空之中自己的師父正和何真人坐在一起，見他朝著這邊望來，還擺擺手：
“做的不錯！”
隻是單純的誇獎，沒有多餘的話。
卻讓李葉心中一直有些緊繃的弦徹底鬆懈了下來，臉上露出屬於少年人意氣風發的笑。
對著天空喊道：“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
這聲音之大不僅讓在遠處的修士們紛紛側目，就連何真人都露出了愕然的表情，隨後真人搖搖頭。
語氣之中帶著明顯的羨慕：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