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縣不大,一條老街從東頭穿到西頭,用不了半小時就能走完。
南北兩條長街構成了商業區,再往外就是住宅區。
一家麵館在南長街拐角處。
招牌上的字已經掉漆,有幾個字隻剩下模糊的輪廓,“李記”二字倒是被重新描過,勉強能認出來。
門口掛著曬得半乾的辣椒,風一吹,辣椒互相撞在一起,發出乾枯的聲響。
臨街的木桌上坐著兩個男人。
個子高點的那個穿著普通的牛仔褲和襯衫,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他夾起一筷子麵,在辣椒油裡轉了兩圈才送進嘴裡。
另一個比他矮半頭,穿著深色外套,顯得有些悶熱,額頭上已經有了一層薄汗。
他的眼睛不停地掃視著街麵和進出的路人,不像是來吃飯,倒像是站崗。
“鳴哥。”朗安聲音很低,“確定不去打個招呼嗎?”
楊鳴隻是淡淡地搖了搖頭,目光投向遠處。
朗安不再多問,專心吃起麵來。
他不是愛管閒事的人,楊鳴做什麼都有他的道理。
就像這次來巴縣,表麵上是因為孔兵的事躲一陣,但朗安心裡清楚,楊鳴是衝著那個人來的。
楊鳴把麵碗裡的湯喝完,擱下筷子,擦了擦嘴。
“走吧。”他從兜裡掏出兩張十塊錢,放在桌上。
朗安放下筷子,跟在楊鳴身後出了麵館。
兩人走到街角處的停車場,楊鳴鑽進了一輛黑色帕薩特的副駕駛。
朗安發動車子,慢慢駛出停車場,彙入稀疏的車流中。
“鳴哥,接下來去哪?”朗安問道。
楊鳴靠在座椅上,眯起眼睛,半晌才說:“差不多可以回南城了。”
朗安點點頭,轉動方向盤。
巴縣的老街道在車窗外慢慢流過,低矮的樓房,斑駁的牆壁,掛在門臉上曬著的衣服。
車子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朗安突然靠邊停車。
“煙抽完了,去買一包。”朗安留下這句話,便下車往不遠處的小賣部走去。
楊鳴沒有說話,目光卻不受控製地落在了路對麵的花店。
那是一間不大的店麵,門臉剛刷過,淡黃色的牆麵上貼著幾張廣告紙。
門口擺著幾筐鮮花,顏色鮮豔,有點不搭調地立在街道上。
花店裡,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女人正低頭整理著花束。
她的臉被垂下的長發擋住了一半,從側麵看去,下巴的線條柔和,鼻子小巧而挺拔。
她係著一條藍色圍裙,手上戴著園藝手套,正把幾支紅色的玫瑰插進花籃裡。
楊鳴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胸口發緊。
他想聞聞花的味道,可街上的雜味太重,那點花香被完全掩蓋住了。
就在這時,一輛白色寶馬停在了花店門口,從車上下來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手裡抱著一個禮品盒。
男人三十多歲,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推門進了花店。
楊鳴透過花店的玻璃窗,看見女人抬頭,對男人笑了笑。
她的笑容很自然,似乎對這個男人很熟悉。
兩人說了些什麼,女人點點頭,轉身去整理架子上的鮮花。
男人則站在櫃台旁,眼神不時落在對方身上,帶著幾分親昵。
楊鳴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敲擊著,盯著花店裡的一舉一動。
他想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和女人是什麼關係。
但隨即他又冷笑一聲,這些跟他有什麼關係?
朗安回來了,看到楊鳴的表情,沒有馬上上車,而是站在路邊點了根煙。
他的視線越過馬路,落在了花店,隨即又收了回來。
“鳴哥。”朗安遞過一根煙,沒有多說什麼。
楊鳴接過煙,沒有點燃,隻是夾在手指間。
他的目光仍然沒有從花店移開。
女人從架子上取下幾支白色的百合花,插在花瓶裡,擺在櫃台上。
她抬起頭,和那個男人說著什麼,兩人不時發出笑聲。
那笑聲隔著車窗和街道,楊鳴聽不真切,但他能看到對方笑起來時眼角的細紋。
這麼多年未見,她似乎一點也沒變。
花雞來南城時無意中提起過沈沫,畢竟沈沫和孫巧是閨蜜,兩人一直有聯係。
楊鳴沒有告訴任何人,但他把這個消息記在了心裡。
這次出來避風頭,他選擇了巴縣。
在這裡待了一周,他已經來過花店所在的這條街三次,每次都隻是遠遠地看著,從未走近。
朗安把煙頭丟在地上,用腳尖碾滅,然後上了車。
他沒有發動引擎,而是靜靜地等著。
片刻,楊鳴深吸一口氣,對朗安說:“開車吧。”
朗安點點頭,發動了汽車。
帕薩特駛離路邊,慢慢地通過十字路口,向縣城外的方向駛去。
楊鳴透過後視鏡看了最後一眼那家花店,隨即閉上眼睛靠在座位上。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錯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陽光從車窗灑進來,在楊鳴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
……
花店裡,沈沫把準備好的鮮花交給男人,送他到門口。
“劉哥,替我祝嫂子生日快樂。”沈沫笑著說,“玫瑰和百合搭配,寓意美好幸福的生活。”
“謝謝沈老板。”男人笑著點頭,“有了這花,我媳婦肯定高興。”
沈沫揮手送走客人,站在店門口伸了個懶腰。
中午的陽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無意間落在了遠處。
一輛黑色帕薩特正緩緩駛離十字路口。
沈沫微微蹙眉,總覺得這輛車這幾天在附近出現過好幾次。
車子開得很慢,像是在尋找什麼地方。
沈沫看著那輛車消失在拐角處,聳了聳肩,轉身回到店裡。
她走到水池邊洗了洗手,順便整理了些花枝。
待會還有個訂單要送,她看了眼掛在牆上的日曆,今天是周三,再過兩天就是月初,又該給房東交房租了。
生活就是這樣,平淡如水,日複一日。
沈沫已經習慣了這種節奏,比起以前的日子,她更喜歡現在。
那輛黑色帕薩特再一次掠過她的腦海,沈沫停下了手中的活。
不知為什麼,那輛車讓她想起了某個人。
那人現在在哪裡,過得怎麼樣?
沈沫搖搖頭,將雜念趕出腦海,繼續低頭修剪著手中的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