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垂,華燈初上。
君悅大酒店四樓最大的包廂內,一張碩大的圓桌獨占空間。
桌麵正中,嫋嫋水霧從小型山石間升騰而起,在水流淙淙聲中勾勒出山水意境。
楊鳴跟在黃海身後走進包廂時,目光不著痕跡地掠過主位上的中年男人。
對方四十五六歲的年紀,一件剪裁考究的olo衫襯出穩重氣質。
手臂上淺褐色的疤痕若隱若現,那是激光洗紋身後留下的印記,隱約能看出曾經的江湖痕跡。
中年男人正與餘四姐低聲交談,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
他的目光在黃海身上短暫停留,隨即轉向楊鳴,眼神中帶著審視的意味。
“豪哥,這位就是我剛才提到的楊鳴,眾興的楊總。”餘四姐適時開口,聲音柔和而不失分寸,“楊總,這是豪哥。”
王名豪嘴角掛著笑意,穩坐主位紋絲不動。
在南城這個地界上,能讓他起身相迎的人屈指可數。
楊鳴神色自若地上前,伸手與對方相握。
掌心相觸的瞬間,他留意到王名豪手上的薄繭。
待眾人落座,餘四姐起身吩咐上菜。
包廂內的氣氛隨著菜品的陸續上桌漸漸鬆弛下來。
“小海,”王名豪端起茶盞,茶水在杯中蕩起細微漣漪,“聽說你那幾個場子最近不太安生?三天兩頭就搞事?”
黃海眉頭微蹙,露出些許無奈:“之前讓張泰那幫人一鬨,跑了不少熟客。這陣子好不容易才把人請回來,難免會有些摩擦。”
“趕緊處理妥當。”王名豪放下茶杯,語氣平和卻不容置疑,“執法隊那邊已經打過招呼了,再鬨下去影響不好。”
“你放心,我一定儘快擺平。”黃海連聲應承。
楊鳴默默聽著兩人的對話。
從王名豪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氣度,以及黃海對他毫不掩飾的敬重,他對南城的勢力格局有了更深的理解。
雖然這座城市沒有一家獨大的局麵,但王名豪顯然在眾多大哥中占據著特殊地位。
這種地位既來自他雄厚的資本,更源於他多年來在南城經營的根基。
他處事圓融,從不結怨,一舉一動都滴水不漏,讓人無可挑剔。
菜品陸續上桌,桌麵上很快彌漫著誘人的香氣。
餘四姐雙手捏著銀筷,給每個人都布上一道開胃小菜。
她眼角帶笑,自然地把話題引向楊鳴。
“楊總,聽說大都會工程進展不錯?”她往王名豪的碗裡布了一勺鮮嫩的蝦仁,目光輕柔地瞥向楊鳴,“對了,前陣子在新聞上看到,你們公司還有位趙總?”
“嗯。”楊鳴夾起一片白玉豆腐,“她是我們公司的股東,主要負責公關這塊。”
“原來如此。”餘四姐笑起來時,兩個淺淺的酒窩在臉頰上若隱若現。
在她三十多歲的年紀,這抹笑意平添幾分少女般的靈動。
她的一言一行都點到為止,明知趙華玲的背景不簡單,卻裝出一副初次聽聞的樣子,眼神中透著好奇。
黃海夾了一筷子菜,欲言又止。
他太了解餘四姐了,這個女人能在南城的旋渦保持中立,靠的就是這種近乎本能的察言觀色。
果然,餘四姐很快收起了好奇的神色。
她專注地聽著王名豪說起最近的一個地產項目,一雙明眸中映著真摯的關切。
時而輕輕點頭,時而投以會心一笑,讓每個與她對話的人都倍感受用。
“這個項目要是做起來,”她不經意般插了一句,“可比西區那個園林小區的檔次高多了。”
這話看似隨意,卻點出了那個項目的關鍵短板。
王名豪眼中閃過一絲讚許。
這個女人總能在最適當的時機,用最恰當的方式,表達出最有價值的見解。
久而久之,但凡南城有什麼重要飯局,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酒過三巡,觥籌交錯間,黃海看準時機提起茗苑福府。
他沒有拐彎抹角,而是開門見山地說明楊鳴的購買意向。
一旦涉及這種級彆的買賣,坦誠反倒是最好的態度。
“豪哥。”楊鳴端起酒杯,“茗苑福府開盤一年多了,入住率一直不高。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考慮讓我接手?”
王名豪從銀質煙盒中取出一根煙,動作從容不迫。
餘四姐眼疾手快,取出一個小巧的紅色都彭打火機,為他點上。
火光在他臉上跳動,勾勒出深邃的輪廓。
“蓋房子就是為了賣,有人買自然是好事。”王名豪吐出一口煙霧,語氣平和。
楊鳴也點燃一支煙:“那不知道豪哥心裡有個什麼價位?”
“這要看楊總準備出多少。”王名豪把皮球踢了回來,眼神中閃過一絲玩味。
楊鳴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市區類似茗苑福府這樣的中檔樓盤,現在差不多三千五一平。我想整體接手,豪哥能不能給到兩千?”
王名豪突然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幾分調侃:“現在的年輕人,生意做得真是比我們那時還要膽大啊。茗苑福府四百套房子,總麵積四萬平,每平方米便宜一千五,一下子就要便宜六千多萬。楊老弟這刀子,砍得也太狠了吧?”
楊鳴雖然在商場沒有混跡多久,不過在道上他也曾經有過很多次談判經驗。
他很清楚,在提出一個要求時,對方沒有直接拒絕,而是表現出為難,就證明其實對方心裡已經開始動搖。
“豪哥,”他把煙頭摁進煙灰缸,“整個樓盤一次性接手,可跟零售不一樣。再說茗苑福府要是繼續空著,等到明年,這個價格可就不一定保得住了。”
王名豪目光暗沉,注視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茗苑福府是他傾注心血打造的項目,用料考究,綠化一流,還請了頂尖設計師規劃。
要不是學校選址突然變更,這會兒他早就該數錢數到手軟。
如今這個燙手山芋,他想脫手又不願輕易認輸,可偏偏楊鳴主動找上門來。
他眯起眼睛,心中盤算。
這個突然闖入南城的年輕人,為什麼單單看上了這個滯銷的樓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