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楊鳴坐在沙發最裡側的位置,神色閒適地點燃一支煙。
“差不多了。”四眼在對麵坐下,隨手鬆了鬆襯衫紐扣,“一會我介紹幾個本地的朋友給你認識?都是有分量的人物。”
楊鳴輕輕吐出一口煙圈,嘴角掛著笑容:“不急,先說說大都會的情況。”
四眼的表情突然凝重起來:“老楊,我覺得大都會這攤渾水你最好彆趟。泰盛和黃海這兩家,都不是軟柿子。他們之間的過節由來已久,你這個時候插手……”
他停頓了一下,斟酌著用詞:“萬一他們達成某種默契,聯手對付你,那可就不好收場了。”
這番話透露出四眼的憂慮。
當初他邀請楊鳴來南城,設想的是兩人慢慢經營,穩紮穩打地開拓市場。
畢竟他在西港幾乎傾其所有,如今全部家當也就堪堪幾百萬。
在這個金錢為王的年代,這點錢根本不夠掀起什麼風浪。
但楊鳴顯然另有盤算。
如今他手握充足的資金和一支精銳的班底,他不願再像當初那樣,躡手躡腳地積累實力。
來南城,他就是衝著更大的機遇而來。
大都會工程在他眼中,與其說是一個商業項目,不如說是一個試探南城黑道格局的探針。
若能從中分得一杯羹自然最好,即便不成,也能借此機會摸清各方勢力的虛實。
如今眼前這間裝修考究的酒吧,四眼投入了全部積蓄,而楊鳴則出資一百萬入股。
這筆錢的意義早已超出了單純的商業投資,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四眼熟悉本地情況,是最理想的“向導”。
這一百萬,某種程度上也是在為自己在南城打地基。
沉默在包廂裡蔓延。
許久四眼終於輕歎一聲,將自己這段時間打探到的情況和盤托出。
每一個細節都經過仔細推敲,從大都會工程規劃到資金規模,從泰盛的人脈關係到黃海的勢力範圍。
等四眼說完,楊鳴才將手中的煙蒂摁滅在水晶煙灰缸裡:“照你這麼說,如果按照正常程序競標,我們是有機會的?”
他的語氣平靜,卻透著一種令人不安的篤定。
四眼放下手中的酒杯,眉頭微皺:“理論上是這樣。但現實是,沒人敢去碰這個標。”
他停頓了一下:“你要是參與競標,就等於在泰盛跟前亮劍。至於黃海,他根本就不在乎這個工程能不能做成,他就是想看著泰盛吃癟。”
想到什麼,四眼突然正色道:“老楊,你該不會是打算和黃海聯手吧?那家夥在南城橫行這麼多年,從來都是他占彆人便宜,還沒人敢打他的主意。你要是和他合作,投進去的錢怕是連個水花都見不著。”
楊鳴輕輕一笑:“誰說我要和人合作了?我的想法很簡單,注冊公司,辦資質,按部就班地走競標流程。至於之後的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四眼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樣子,欲言又止。
最後,他隻能妥協般地說道:“那行吧。如果你需要人手,我可以幫你物色一批。”
“不用麻煩了。我已經從滇南招了一批人。這幾天人就到,你幫我找個合適的地方安置他們就行。”
初到南城,貿然擴張勢力,隻會徒增變數。
任何地方,威望和信譽需要時間的沉澱,單純依靠金錢招攬的人手,往往流於表麵的忠誠。
這種貌合神離的關係,在關鍵時刻極易崩塌。
相比之下,老五和孔強江麾下的那批瀚海舊部,每一個都是在真刀真槍中磨礪出來的好手。
這些經曆過生死考驗的兄弟,才是最可靠的班底。
然而,光有武力還遠遠不夠。
在這個年代,沒有衙門的關係,再強的實力也難以立足。
楊鳴的思緒不由得飄向遠在納市的王海。
那位處理衙門關係遊刃有餘的老友,若能來此坐鎮,必定能快速打開局麵。
但人情世故向來是最微妙的東西。
王海在納市經營多年,早已建立起穩固的利益關係。
讓他放棄既有的地位和利益,來南城跟著自己從頭開始,這份請托本身就透著幾分不妥。
朋友之間最忌諱的,就是將私利淩駕於情誼之上。
這是一個淺顯的道理,一個畫家的畫作,不論對他而言多麼輕而易舉,朋友也不該輕易開口索取。
一旦越過這條界限,不僅褻瀆了對方的專業,更是對這份友誼的傷害。
在這個利益與情誼時常交織的社會中,楊鳴深諳其中分寸。
隻有等自己在南城站穩腳跟,擁有足夠的資源和影響力,才有資格向王海拋出橄欖枝。
到那時,選擇權在對方手中,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及這份來之不易的友誼。
這種微妙的平衡,恰恰體現了楊鳴的為人處世。
在布局的每一步,都要充分考慮人性的複雜麵向,既要謀定而後動,又要留有餘地。
……
一周後,北上的火車輕輕晃動,吳峰銳靠在二等座的窗邊,手中緊握著那個開了拉鏈的背包。
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仿佛也帶走了他在納市的過往。
說起來,那座城市於他而言,本就沒有太多值得留戀的東西。
幾天前,老大孔強江打來電話:“有沒有興趣來南城發展?”
簡單的邀請背後,是一份難得的信任。
這讓他既感動又欣喜,沒有絲毫猶豫便答應下來。
自從那個夜晚,自己意外撞死王偉之後,吳峰銳感覺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那種見過血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已經脫離了普通街頭混混的層次。
他開始在意形象,說話做事都刻意模仿那些真正的狠角色。
孔強江給的那筆錢,他隻留下五萬應急,其餘全都寄回了老家。
這在村裡掀起不小的波瀾,吳家的新房拔地而起,鄉親們紛紛議論著吳峰銳在外麵有出息了。
那些稱讚的話語不斷傳入耳中,讓他內心那個原本模糊的“江湖夢”逐漸具象化。
父母眼中的驕傲更是堅定了他的決心。
於是他暗暗給自己定下目標,三年之內,一定要在道上混出個名堂來。
這個承諾不僅是對家人,更是對自己。
南城火車站的站台上,吳峰銳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座陌生城市的空氣中似乎彌漫著某種特殊的味道,像是機遇,又像是挑戰。
他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背包,仿佛要抓住即將到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