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一列開往南城的綠皮火車穿過川北低山區。
淩晨的窗外,連綿的丘陵在夜色中如同巨獸的脊背,時而被稀疏的路燈照亮,又重新沉入黑暗。
車廂裡彌漫著一股冬日特有的乾燥和涼意。
楊鳴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透過起霧的玻璃,望向遠處星星點點的村落燈火。
朗安坐在他對麵,保持著警惕的專注,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
“南城……”楊鳴輕聲念出這個地名。
這座位於嘉陵江中遊的城市,將是他們全新的落腳點。
一個商貿物流中心,一個交通樞紐,更重要的是,這裡是通往北方的必經之路。
車窗上的水霧漸漸模糊了遠處的山巒輪廓。
這片廣袤的土地正在經曆寒冬,海拔近九百米的山區夾雜著潮濕的冷意。
但對楊鳴來說,這種天氣反而讓他感到一絲熟悉的親切。
至少比西港那種悶熱潮濕的氣候要讓人舒服得多。
“鳴哥,你說四眼那家夥信得過嗎?”朗安拆開一包瓜子,放到桌上。
“信不信的過都不重要。”楊鳴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既然選擇過來了,還是得靠我們自己。”
三個月前的那個決定,標誌著楊鳴的重大轉向。
離開滇南,前往川渝南城,表麵上是接受四眼的邀約,實則是一步精心計算的結果。
這個選擇背後,是對北方、滇南、川渝三地勢力格局的深度權衡。
他采取了一種經典的分進合擊策略,先讓狄明、老五和孔強江這些核心班底跟隨四眼先行,為他在南城打造落腳點。
這些人選各有考量,狄明的執行力,老五的沉穩,孔強江的威懾力,都是開疆拓土時不可或缺的要素。
這段時間,楊鳴先是去了瑞市,將玉石公司這個重要的資金中轉站妥善安排。
這些年來,玉石生意一直是他最可靠的合法收入來源。
接著返回納市,處理剩餘的產業和人際關係。
既要斬斷可能的隱患,又要維係必要的關係脈絡。
在這期間,各方人馬的去向也展現出錯綜複雜的江湖現實。
花雞選擇前往老撾和嚴學奇他們會合,這是必然的結果。
而王海對納市的留戀,則體現出他對本土根基的依賴。
至於孫巧,這個在納市生活多年的女人,最終還是選擇了感情的皈依,默默等候花雞的歸來。
這種各自的選擇,恰如其分地詮釋了人各有誌。
有人選擇遠走高飛,有人選擇死守地盤,也有人願意為感情放下所有。
而楊鳴,則在這些選擇中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道路,一條通往更廣闊天地的路。
川渝有著獨特的韻律。
這裡不是滇南的蠻荒,也不是西港的血腥。
作為川東北的經濟中心,南城有著更深層的商業脈絡。
絲綢之路的餘韻仍在,隻是形式變了,內裡依舊是貨與權的較量。
列車輕輕搖晃,駛過一片開闊的平原。
這裡的地勢從北向南緩緩傾斜,像是一個天然的跳板。
車窗上的水霧越來越重,仿佛在暗示著即將到來的陰雨季節。
但對楊鳴來說,這反而是個好兆頭。
在這樣一個四季分明的城市裡,每個季節都會帶來不同的機遇。
而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
……
南城火車站的站台上彌漫著一月特有的寒意。
一排黑色奧迪整齊地停在站前廣場,車身在清晨的光線下泛著光澤。
四眼站在車隊最前方,狄明、老五和孔強江分立兩側。
寒暄的過程極其簡短。
在這個寒冷的清晨,每個人都默契地避開了西港的往事,仿佛那座充滿血腥的城市從未在他們的人生中留下痕跡。
上車時的座次安排透露著微妙的權力結構,楊鳴和四眼同乘一車,這既是對昔日合作的延續,也是對新格局的某種暗示。
目的地是一家名為“南洲”的商務型賓館。
這家賓館,是四眼二叔在南城二十年經營的心血。
選擇這裡作為臨時落腳點既保證了安全,也避免了不必要的關注。
安頓妥當後,一行人轉移到賓館附近的一家火鍋店。
在氤氳的火鍋熱氣中,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
“幾個月不見,你還是那麼行氣。”四眼給楊鳴斟酒時說道,濃重的川渝口音裡帶著幾分親切。
回到家鄉的熟悉環境,讓他不自覺地拋下了在外闖蕩時刻意維持的普通話。
這種語言上的轉換,也暗示著某種身份的回歸。
“啥子是行氣?”狄明用生澀的川渝方言插話,這幾個月的浸潤讓他也開始摸索本地話的韻味。
“你這瓜娃子,咋嫩個久,還是啥子都沒得學會?”四眼笑著調侃,隨即又切換回普通話,“行氣你可以理解為意氣風發。”
這種語言的切換自如,展現出他在不同場合遊刃有餘的本事。
“鳴哥,行氣!”狄明舉杯,生硬的方言腔調惹得眾人大笑。
這種略顯刻意的模仿,卻恰到好處地活躍了氣氛,讓整個酒桌顯得更加融洽。
酒過三巡,桌麵的氣氛漸入佳境。
其他人心領神會地轉移到隔壁桌,給兩位大哥留出談話的私密空間。
“滇南那邊的事情都理順了?”四眼狀似隨意地問道,目光卻異常專注。
楊鳴輕輕點頭:“嗯,都處理妥當了。”
“老楊。”四眼舉杯,語氣忽然認真起來,“你願意來南城,就是對兄弟我最大的信任。咱們聯手,這南城遲早要有我們的一席之地!”
“這也是四哥給機會。”楊鳴舉杯相迎,臉上掛著笑容。
“咱們之間,不興說這些虛頭巴腦的。”四眼擺了擺手,“往後有錢一起賺,有酒一起喝。
酒過半酣,四眼開始向楊鳴介紹南城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