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西港,一處破舊的出租屋。
渾濁的空氣中,廉價香煙的氣味與黴味交織。
大毛正專注地擦拭著手中的黑星手槍。
暗淡的燈光下,他的臉上陰雲密布,眉頭緊鎖。
那把槍在他粗糙的手掌中顯得格外刻薄,仿佛在嘲笑他們如今的處境。
嚴學奇坐在對麵的木椅上,神態自若地吸著煙。
“草!”大毛突然將手槍砸在斑駁的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這破槍能頂什麼用?早該弄兩把ak,至少能震得住場子。”
嚴學奇緩緩吐出一口煙,煙霧在昏暗的燈光下蜿蜒上升:“ak不好藏,後坐力又大。你連黑星都壓不住,還想用ak?”
“好歹比這破玩意強。”大毛低聲咒罵著,語氣中帶著焦慮,“小雞那邊,不知道能不能撐住……”
嚴學奇將煙頭按進煙灰缸,目光變得深邃:“能不能活,就看他命夠不夠硬了。”
一周前的那場搶劫本該是個簡單的活計。
兩百多萬,一具屍體,原本不過是他們亡命生涯中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他們沒想到,死的那個人會是“阿豹”的兄弟。
在西港的地下世界,“阿豹”可不是什麼善茬。
他和手下那群亡命之徒專門經營人口買賣,手段之殘忍連其他黑幫都要退避三舍。
得知兄弟遇害的消息後,阿豹展開了瘋狂的報複行動。
通過盤根錯節的關係網,他很快就鎖定了嚴學奇等人的落腳點。
那天,嚴學奇和大毛都不在,隻有花雞一人留守,結果就這麼落入了對方手中。
阿豹放出風聲,說人在猴子山。
這是一個絕佳的伏擊場所,明擺著要讓嚴學奇和大毛自投羅網。
“害怕”這個詞,在他們的字典裡向來就不存在。
但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注定要赴死,又該如何讓對方付出最慘重的代價?
嚴學奇起身,動作沉穩地走向床邊。
他俯下身,從床底拖出一個破舊的行李箱。
打開箱子,幾枚67手雷整齊地排列其中,這是西港黑市上最受歡迎的美式手榴彈,價格不菲,但在關鍵時刻往往比黑星手槍更有說服力。
他將手雷一枚枚裝進挎包,動作嫻熟得像是在收拾日常用品。
接著,他又取出幾盒762毫米口徑的子彈,仔細清點後放進包裡。
每一個動作都透露著一種從容不迫的熟練感。
“我先進去試著談。”嚴學奇語氣平淡,“要是談不攏,就跟這幫狗日的同歸於儘。記住,老子要是死了,你得給我報仇。”
大毛扯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就這把黑星?彆開玩笑了。報仇怎麼也得用ak才夠格。”
嚴學奇瞥了他一眼,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的嘲諷:“等老子死了,你愛用什麼用什麼。”
他收拾完裝備,拿起桌上的車鑰匙,轉身準備離開。
大毛突然開口:“等等,四眼那邊是不是還欠咱們八十多萬?”
嚴學奇回頭:“嗯,怎麼了?”
“要不要讓他派點人來幫忙?”大毛試探性地問,聲音裡帶著一絲猶豫。
“他那幫人?”嚴學奇的語氣充滿輕蔑,“除了小北,其他都是群廢物。找他們來隻會添亂。”
說完,他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門在身後重重關上,仿佛給這場對話畫上了一個不容反駁的句號。
大毛獨自坐在昏暗的房間裡,片刻的猶豫後,他掏出手機,撥通了四眼的號碼:“喂,四眼,我要兩把ak……對,馬上要用……晚點我自己去拿。”
說完,他按下掛機鍵,目光透過窗戶望向西港陰沉的夜空。
……
西港,猴子山,一間破敗的鐵皮房。
鏽跡斑斑的牆麵上,滲進的不知道什麼水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的光。
花雞被牢牢綁在一個油膩的汽油桶上。
皮開肉綻的傷口遍布全身,乾涸的血跡在皮膚上結成暗褐色的痂。
他的呼吸微弱而短促,但那雙泛著血絲的眼睛裡,卻透著一種平靜。
“眯眯”站在他麵前,手裡把玩著一把染血的鋼筋。
作為阿豹的心腹,他在拷問方麵向來很有一套。
可這次,他遇到了一個不同尋常的對手,無論用什麼手段,花雞始終保持沉默,仿佛疼痛對他來說隻是微不足道的騷擾。
“媽的。”眯眯低聲咒罵。
阿豹要的是另外兩個人的下落,可眼前這個半死不活的家夥就像一堵牆,任何問題都撞不出回響。
這樣繼續下去,怕是人都打死了也撬不開他的嘴。
花雞低垂著頭,目光渙散地盯著地麵上自己的血跡。
疼痛似乎成了身體的一部分,反而讓他的思緒更加清晰。
此刻在他眼前浮現的,不是死亡的陰影,而是一連串未完成的心事。
他想起前幾天該向嚴學奇多要些錢的。
通過地下錢莊給孫巧彙去的那筆錢,不知道到賬了沒有?
那個倔強的女人最近總是打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去。
每次,他都隻能支吾著糊弄過去,連一個準確的日期都不敢承諾。
思緒不由得又轉向了納市。
楊鳴那小子現在混得怎麼樣?
張誌強死在自己手上,按理說,楊鳴應該已經坐穩了納市的第一把交椅。
想到這裡,花雞嘴角微微抽動,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
那些在納市的日子,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浮現在腦海中。
街邊的臭豆腐攤,淩晨的麻將聲,滄西沙場吊腳樓裡的水煙筒,還有楊鳴那小子總是不苟言笑的模樣……
一滴汗水從他臉上滑落,在地上暈開一個小小的圓點。
花雞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把這些回憶都鎖進心底最深處。
跟隨嚴學奇的這兩年,死亡的陰影早已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每天睜開眼,他都做好了可能再也看不到日落的準備。
隻是他沒想到,最後的告彆會是在這樣一個腥臭的鐵皮房裡,伴著生鏽的油桶和凝固的血跡。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
在疼痛和失血導致的眩暈中,花雞勉強抬起頭。
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門框下,昏暗的燈泡照射在對方身上。
那人穿著一件廉價的花襯衫,下身是略顯褪色的短褲,腳上蹬著一雙普通的人字拖。
這身打扮在西港的街頭隨處可見,是那種目光掃過就會忘記的路人裝束。
可那張年輕的麵孔,卻讓花雞的心臟猛地收縮。
他用力眨了眨眼,以為是瀕死前的幻覺。
可那個身影依然靜靜地立在那裡,臉上掛著那抹他再熟悉不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