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對待楊鳴收購翰海灰色產業的態度,打破了所有人的預期。
沒有刻意抬價,沒有設置障礙,這種近乎默許的姿態,讓楊鳴一度懷疑其中是否暗藏玄機。
楊鳴原本準備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卻在對手的“配合”下,輕易地將多個關鍵資產收入囊中。
三家洗浴中心、四家台球廳和一家小額貸款公司,這些長期為翰海輸送利潤的灰色產業,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易主。
更令人玩味的是,張靜甚至開始為盛源會所開價。
對此,楊鳴置若罔聞。
盛源是他在納市動蕩時期的第一塊戰利品,當時他憑借對會所運作的深入了解和對時局的精準判斷,在張靜無暇顧及的時機完成了這次強勢“搶劫”。
如今要他重金贖回,無異於白日做夢。
這輪資產擴張讓楊鳴的資金鏈承受了巨大壓力。
銀行貸來的一千多萬已經見底,就連喬家借出的兩千多萬也所剩無幾。
這些資金的大部分並非用於收購,而是投入到了產業的重新裝修和整頓中。
很快,一個微妙的現象正在納市的地下世界形成。
人們談論翰海的頻率在減少,取而代之的是對楊鳴的關注。
即便偶爾提起張誌強,也不過是作為楊鳴崛起故事中的一個背景。
這種潛移默化的改變,恰恰印證了納市黑道的權力更迭。
然而,在這看似順利的表象之下,一個問題始終縈繞在楊鳴心頭:張靜為何如此“配合”?
在這場和翰海的戰爭,任何反常的讓步都可能暗含更大的圖謀。
這種種跡象都在提醒著楊鳴,最危險的不是明槍暗箭,而是那些看似合情合理的反常行為。
當對手開始表現得異乎尋常的“通情達理”時,往往意味著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一個月後,納市的夜色宛如一張巨大的黑網,籠罩著這座永不沉睡的城市。
楊鳴的黑色淩誌,緩緩駛入碧水洗浴中心的停車場。
當初楊鳴與任傑的第一次會麵就在這裡,那時的他還隻是納市地下世界的一個新秀。
如今故地重遊,世事早已滄海桑田。
包廂內,飄散著精油的香氣。
任傑斜靠在真皮沙發上,剛做完按摩的身體裹在雪白的浴袍裡,手指間夾著一支煙,繚繞的煙霧遮掩著他的表情。
楊鳴在對麵坐下,動作從容地點燃一支煙。
“任局,我聽說你最近都挺忙的,怎麼有空約我出來了?”
任傑沒有立即回答,他深深吸了一口煙,目光穿透煙霧落在對方臉上:“花雞在哪?”
簡短的四個字,卻讓空氣驟然凝固。
楊鳴麵色不改,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這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任傑冷笑一聲,煙灰輕輕抖落,“這種說辭也許能糊弄我,但專案組可不吃這一套。”
聽到“專案組”三個字,楊鳴的眼神微微一凝:“什麼意思?”
“專案組在納市兩個多月了,張誌強案子毫無進展。目前的突破口:一個是花雞,一個是在澡堂槍殺馬鼎的狄明。”
楊鳴靠在沙發上,煙霧在他指間緩緩上升:“任局有話直說。”
“很簡單,”任傑坐直了身體,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壓,“要麼交出花雞,要麼交出狄明。否則專案組不會輕易收手,他們會繼續深挖,到時候……”
“你是擔心查到我身上,會連累到你?”楊鳴打斷了他的話,目光如炬,直指這場對話的核心。
沉默片刻後,楊鳴維持著那個看似隨意的姿態:“我之前說得很清楚,張誌強的事和我無關。那天晚上我就在執法隊門口,這一點有監控為證。”
“監控?”任傑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嘲諷,“你覺得專案組是來納市旅遊的?”
他傾身向前,聲音陡然提高:“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給你最後的機會!彆到時候後悔莫及!”
水汽在包廂的鏡麵上凝結成細密的水珠,一滴滴往下滑落。
楊鳴望著這些無聲滑落的水痕,思緒卻回到了專案組進駐納市的那一天。
他早就預感到這是張靜的一步棋,卻沒想到對方下得如此之狠。
“三天。”任傑的聲音冰冷而堅決,“要麼花雞自首,要麼狄明投案。你自己選。”
煙霧在楊鳴指間緩緩上升,他的目光卻已經穿透了這層迷霧,在心裡權衡著每一種可能。
讓花雞自首?
這無異於判他死刑。
狄明投案?
即便最好的結果也是無期徒刑。
這兩個選擇,都意味著要讓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去做替罪羊。
可如果兩個人都不交,專案組必然會順藤摸瓜,而這正是張靜精心設計的陷阱。
楊鳴突然想明白了一個關鍵,張靜為什麼對他收購翰海的灰色產業如此“配合”?
這哪裡是什麼讓步,分明是在為專案組布下更大的網。
她要讓自己在收購這些產業的過程中,將自己牢牢綁在張誌強案件的漩渦中!
一股寒意從脊背爬升。
楊鳴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張靜的可怕之處。
這個女人一直在編織著一張複仇的網,她不是忘記了為兄長報仇,而是在等待一個最致命的時機!
包廂裡的燈光忽明忽暗,映照著楊鳴略顯蒼白的麵容。
他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精心設計的死局,不管選擇哪條路,都將付出慘重的代價。
……
深夜的汽修廠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
從洗浴中心出來,楊鳴就來到了辦公室。
窗外斑斕的霓虹映照在他略顯疲憊的麵容上。
牆上的掛鐘指向十一點,他拿起手機,撥通了朗安的號碼。
“進展如何?”他的聲音裡透著一絲疲憊。
電話那頭的朗安似乎正在某個嘈雜的環境中:“差不多有眉目了……”
“先回來吧,有事和你商量。”楊鳴的語氣中那種反常的凝重讓朗安立即察覺到不對。
“好。”他簡短地應答,隨即切斷了通話。
第二天早上九點,當朗安推開辦公室的門時,撲麵而來的是嗆人的煙霧。
透過這層煙霧,他看到楊鳴疲倦的坐在辦公椅上,桌上的煙灰缸已經堆滿了煙蒂。
“鳴哥……”朗安的話裡帶著明顯的擔憂。
楊鳴示意他坐下,聲音裡帶著一夜未眠的沙啞:“狄明的家庭情況,你了解多少?”
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讓朗安一怔,但並沒有多想,立即進入彙報狀態:“他爸早些年出車禍死了,家裡就剩下母親和外婆。對了,他還有個弟弟。”
“老家是哪裡的?”
“應該是昭市。”朗安斟酌著回答,心裡的不安愈發強烈。
楊鳴的手指輕叩桌麵,這是他在權衡重大決定時的習慣動作:“這幾天放下手頭的事,陪我去趟他家。”
“鳴哥,狄明他……”朗安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緊張。
辦公室陷入了一陣沉重的沉默。
楊鳴點燃了一根煙,將任傑昨晚的談話緩緩道來。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敲在朗安心頭。
當全部事實展現在眼前時,朗安如遭雷擊。
不僅是因為狄明在他的成長曆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更是因為他清楚地意識到,鳴哥已經做出了某個艱難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