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早上八點,房文山的車已經停在青灰色小樓前。
晨光熹微,空氣裡帶著點涼意。
師傅年紀大了,習慣早起,這個點應該快出門去單位了。
是現在就進去?還是
房文山腦子裡又想起祝元良夜裡的話。
不行!不能就這麼衝進去!必須給陳書記通個氣,隻是說的方式得拿捏好。
他深吸一口氣,撥通了陳書記的私人手機。
嘟嘟嘟
三聲過後,電話被接起,那頭傳來陳叔記威嚴的聲音:“文山?一早上什麼事?”
“書記!對不起這早打擾您!有件事要向你彙報!十萬火急。涉及揚市穩定,還有外資項目!”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顯然被“揚市穩定”、“外資項目“這幾個詞砸中了。
陳書記:“電話裡說不清楚。你現在來我辦公室,我們當麵談。”
房文山捏緊手機:“書記,我我現在人不在揚市。我在省城。”
“省城?”陳書記的聲音帶著驚愕。
“房文山!你搞什麼名堂?有事不在揚市處理,一大早跑省城乾什麼!揚市的天還沒塌!你眼裡還有沒有組織程序?”最後一句已是嚴厲的質問。
“書記!揚市的天,昨晚真塌了一半!”房文山抓住話頭,再不敢猶豫,把夜裡發生得事都吐了出來,
“昨晚突發重大惡性案件!”
“唐宮發生命案,宗成天和一名線人死亡!更嚴重的是,唐宮涉案人員阿濤為了奪權,非法拘禁了數十名揚市市民,並對警方另一位線人實施嚴刑逼供!”
“項越昨晚帶員工去醫院,慰問見義勇為的員工,人數太多被警方勸離。”
“隨後,他們去唐宮進行公司團建,意外發現並確認了人質綁架情況!項越團隊基於正義,不顧自身安危,強行破門救人!”
“整個救人過程,都有錄像!證明他們的確是見義勇為,並解救了大量無辜市民!”
“管奇偉局長到達現場後,在未進行勘察、未對人員身份甄彆的情況下,濫用職權!”
“他下令將所有人員,包括項越團隊、人質、甚至甚至我女兒、祝元良局長的兒子祝州,全部以悍匪名義非法拘押!禁止探視!”
房文山的聲音越說越激動,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書記!我房文山乾了一輩子警察,知道紀律!可這次不一樣!管奇偉這是在捂蓋子!是打擊報複!排除異己!”
“因為項越他們在救人過程中,解救了祝局安排的線人,線人以生命為代價傳遞出關鍵證據!”
“這份證據,直接指向管奇偉的心腹陳聞、及其子陳輝,涉及極其嚴的犯罪!鐵證如山!”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房文山甚至能聽到陳書記粗重的呼吸聲。
他知道,陳書記一定怒火中燒,氣管奇偉的無法無天,這可是天大的簍子!
綁架案、非法拘禁、扣押局長家屬、濫用職權,每一項都是炸彈!
還牽扯到陳聞父子犯罪的事實,這簡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還有那個要命的外資項目,項越要是出事,投資肯定泡湯!
剩下的怒火,則是衝著房文山的,這種掀桌子的越級上報,無異於逼宮!
“文山,你你很好!”陳書記壓抑著怒氣,“你這是在逼宮嗎?”
“出了這麼大的事,第一時間不是想著向市委、向我這個書記彙報,而是直接跑到省裡,你眼裡還有沒有組織?還有沒有我這個書記?”
房文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知道現在絕不能退縮,
“書記!我向您深刻檢討!是我考慮不周!”他放低姿態認錯,
“事發突然,管奇偉的動作太快、太絕!”
“我嘗試了解情況,得到的都是推諉。”
我承認,作為一個父親,我慌了。我怕按部就班的程序,等來的會是無法挽回的結果!”
“書記,孩子是無辜的啊!她隻是去救人,現在卻被當成犯人銬著!我我實在如果您不同意,我現在就回揚市!”
他聲音顫抖,把一位擔心女兒而失態的父親塑造得淋漓儘致。
那句回揚市,就是放屁!
陳書記就算真的不同意,他也不會回去的。
電話那頭,又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接著,傳來打火機的聲音,陳書記深深吸了口煙。
他在權衡,在計算利弊。
讓房文山回來?
回來也沒用,畢竟管奇偉才是正職。
到時候還是要請他出麵,而他?最不想碰的就是這些!他才來了半年多,不想參與太多本地爭鬥。
再說這次管奇偉也過了,再這麼搞下去,外資項目徹底告吹,蓋子也捂不住,房文山話裡的意思很明顯,他手裡有證據!
再說了,強行壓下房文山,隻會逼他魚死網破,事情會以更不可控的方式爆發,自己更難收拾。
那就隻剩最後一條路,默許房文山上報?
雖然被動,但至少事情還在組織程序內解決。
讓房文山自己找人脈去和他們鬥,自己也能保住外資項目,安撫房文山和祝元良的情緒。
不虧!
幾口煙的功夫,陳書記做出了決定。
再開口時,聲音恢複了沉穩,甚至帶上了一絲理解,
“唉文山啊。” 他長長歎了口氣,“你的心情,我理解!當父親的,誰能不急?”
他先肯定了房文山的人倫之情,表達出默許的態度,但是該敲打還是要敲打。
“是!”他話鋒一轉,“作為黨的乾部,尤其是公安戰線的領導乾部,越是在危急時刻,越要相信組織,依靠組織!”
“個人感情不能代替組織原則!你這次太衝動了!”
他頓了頓:“不過,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並且掌握了陳聞嚴重違紀違法的鐵證。”
“那麼,作為揚市市委書記,我要求你,如實向省紀委反映情況!記住,實事求是!不允許有任何誇大或隱瞞。”
“至於揚市這邊。”陳書記的聲音放緩,“你大可放心!項越他們,我以黨性向你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絕對會得到保障。”
“你在省裡,也要注意方式,一切以事實為依據,以大局為重!儘快把事情搞清楚。”
“是!書記!我明白了!謝謝書記,謝謝您的理解和支持!”房文山對著電話,聲音有些哽咽,心裡卻明白的很。
陳書記的“保證”能信幾分?
那句以大局為重又包含著多少警告?
無所謂,現在他也管不了了,他已經得到了最關鍵的東西!
陳書記的默許就是程序上的通行證!
他可以正大光明去省紀委了!
掛了電話,房文山臉上最後一點偽裝也消失了,隻剩下破釜沉舟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