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挽一頓,臉上柔意淡去。
她未看身後之人,依舊靜靜地凝望遠處,嗓音清淩淡漠:“你怎知陛下待兩位殿下不是如此?”
陸元鐸站在不近不遠的位置,目光悠長:“太子殿下臣不清楚,但三皇子殿下從未受他父皇如此厚愛。”
實則他清楚即便是太子,也從未受過景宣帝如此厚待,否則三皇子即便是想爭,也爭不過。
望著正在教阿綏上馬的男人,雲挽眸光微閃,語調起伏平緩:“陛下如何行事,不是你我能置喙的。”
就是不曉得他知不知道三皇子與崔家人見麵的事,雲挽思考是否要提示他一聲?
可轉念一想,這宮裡有陸家的線人,或許陸元鐸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
思忖間,陸元鐸開口:“但這對阿綏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話落,他眉間浮現淡淡笑意,添了句:“不過阿綏瞧著倒是比從前開朗了許多。”
與人說話間多了幾分屬於孩童的天真無憂,臉上笑容也多了,不再像個老氣橫秋的小大人。
聽出他話裡有話,雲挽眉宇間神色一凝,直言道:“國公爺想說什麼?”
無奈於她的敏銳,陸元鐸索性把話攤開:“阿綏受陛下喜愛是好事,可風頭一旦過盛,他便成了彆人眼中的靶子,於他於你皆不利。”
“前朝已有人上言勸誡陛下莫要專寵一人,倘若如此下去,那些人不能拿你如何,勢必會將目光轉向阿綏。”
“捧也好,踩也罷,阿綏小小年紀能承受幾時?”他臉上閃過冷色。
身在後宮,此事雲挽還真不知,景宣帝也從未向她提起過。
不過——
“陛下是何態度?”她側首問。
“什麼?”陸元鐸怔了下。
雲挽斂眸:“前朝上奏,陛下是何態度?”
“自然是駁斥——”
話一出口,陸元鐸猛然頓住,意識到什麼。
見狀雲挽垂眸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國公爺,陛下是何脾性你為官數載應當比我更清楚,陛下心中裝著的大部分是大齊,而不是我一個小小女子。”
縱使或許自己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可也比不上江山社稷,雲挽也不會傻到拿自己去和大齊江山比,因為毫無意義。
孰輕孰重,她尚且看得明白,景宣帝又怎會不明白?
與其擔憂前朝如何,她不如多想想該如何加重自己在景宣帝心中的份量。
“你也不必拿這些來威嚇我,此事尚未傳到我耳中,說明事情並不嚴重,不過是你們朝臣的把戲罷了。”
隻要天子做了任何在他們看來不妥的事,便要上奏陳情一番,不管結果如何,先做出大義凜然的態度即可,誰也不會真蠢到與天子對抗到底。
聖上子嗣稀少,既想要開枝散葉,又不讓他寵自己喜歡的女人,這不是自相矛盾?
陸元鐸皺眉不讚同:“阿綏終歸是陸家的孩子,又是三弟唯一的子嗣,族中叔老恐怕會借題發揮,將他留在府中。”
“他因你而蒙受聖寵,可將來你有了皇嗣,那將阿綏置於何地?讓他如何立足?”
屆時他處境必然尷尬,被人詬病,興許努力得來的一切在彆人眼中都認為是因為他的母親雲妃。
縱使陸元鐸不願承認,帝王正值盛年,雲挽身體無恙都是事實,將來添嗣隻是時日長短的問題。
原來如此,打的是這個主意。
雲挽臉色倏地冰冷,語氣疏離淡漠:“那就不勞國公爺操心了,本宮在哪阿綏便在哪。”
“阿綏是本宮的孩子,本宮能待他全心全意,你們陸家能嗎?”
她自稱為‘本宮’,可見已是生氣了。
陸元鐸頓了頓,真切道:“娘娘該知,臣向來將阿綏視作親子——”
“但終究不是親子。”
雲挽冷聲打斷他的話,陸元鐸驚愕。
“陛下,那接下來呢?”
騎在小棗馬背上,阿綏努力坐直,側頭問道。
小棗還小,未上韁繩,因此他隻能雙手抓住它油亮的鬃毛,又不敢抓得太緊,以免弄疼小棗。
未聽到回答,阿綏感到奇怪。
他扭頭往後看了眼,小聲道:“陛下您在看我阿娘嗎?”
“欸?阿娘在和大伯父說話誒!”
站在地上依舊比騎在馬上要高的景宣帝瞥他,沒好氣道:“要你小子說?朕看不見?”
阿綏抬頭看了眼板著臉,手上握住鞭繩仿佛下一秒就要給他和小棗來一鞭子的景宣帝,哦了聲。
伸手將他的小身板和腦袋掰正,迫使他目視遠方,景宣帝嚴肅道:“快學,學完朕還要教你阿娘,你小子莫要拖後腿。”
“我才沒有,明明是您不專心”阿綏小聲嘟囔。
嘀咕聲傳入景宣帝耳中,頓時遭到了他斜眼刀子。
阿綏不忿,大喊了一聲‘駕’,險些破音,小棗也嘚嘚嘚地小跑了起來。
這廂,雲挽態度堅決如鐵:“陸家想將阿綏從本宮身邊搶走,休想。”
身後沉默良久,才傳來陸元鐸的歎息聲:“臣明白了。”
“族中叔老那邊臣會勸說,隻是娘娘也要做好準備,想好將來的應對之策。”
應對之策。
雲挽臉色稍沉。
陸元鐸倒是提醒她了,如今她家阿綏成了香餑餑,陸家倒是想搶回去精心培養了。
思緒捋清後,雲挽反倒變得從容。
她望著遠處的山巒與宮闕,層層疊疊,恢弘大氣,語氣幽幽:“國公爺與操心本宮與阿綏的事,不如多關心三皇子,免得費儘心思結果為他人做了嫁衣。”
聞言陸元鐸心生狐疑:“娘娘的意思是?”
懶得猜測他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雲挽直接問:“鴻臚寺少卿崔大人可是三皇子的親外祖父?”
“是。”
“有人瞧見他私下與三皇子接觸。”她言簡意賅道。
陸元鐸目光一滯,“娘娘是說——”
“愛妃與愛卿在聊什麼呢?”
陰惻惻的聲音從兩人身後的上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