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一杯酒下肚,抬眼望去那裡空無一人,景宣帝濃眉皺起,冷聲問:“夫人呢?”
方才人還在,一轉眼便不在席位上。
江福盛早派人去了問,此時小徒弟回來解釋:“雲夫人方才同淑妃惠嬪幾位娘娘喝了點酒,雲夫人不勝酒力,已先回去了。”
原來是喝了酒,景宣帝挑眉,難怪他適才遠遠瞧著夫人麵含笑意,笑得有些呆傻。
醉酒的夫人他還未見過,一時間景宣帝頗有些心猿意馬。
看出自家主子已經不耐煩呆在宴上了,江福盛很有眼色地主動遞台階:“陛下,奴才瞧您有些累了,不如先去歇歇?”
景宣帝眉宇間神色疏淡,“是有倦了,朕外出走走。”
宮宴盛大,卻向來乏味,尤其臨近末尾,眾人皆感到倦怠。
景宣帝離去,高台之上位置空懸,一時間殿內氣氛不減,甚至更加熱鬨幾分。
殿外,秋風徐徐拂麵,夾雜著絲絲寒涼,迎麵吹來頓時令人清醒。
暮色蒼穹之上一輪圓月懸掛於空,四周星子點點,璀璨耀眼,月輝傾灑,照亮人間。
景宣帝站在台階上,一步步走下,步伐穩健帶風。
江福盛嬉笑:“陛下這是要去探望雲夫人?”
“你這奴才又知道了?”
景宣帝斜睨他一眼,語氣中並無不悅。
江福盛嘿嘿一笑,神情諂媚,“醉酒不好受,陛下對雲夫人百般關懷,奴才便鬥膽猜測一下。”
景宣帝不予理會,下了台階大步流星朝向司香局的方向。
行至幾丈外,他驀然頓足。
江福盛不解其意,“陛下?”
隻見景宣帝抬袖輕聞,倏爾擰眉,深邃的眼中閃過一縷糾結,轉瞬即逝。
他轉身道:“罷了,先回去換身衣裳。”
夫人愛潔,若是帶著這滿身酒氣去尋她,免不了又是一頓嫌棄。
屆時夫人嘴上不說,小動作卻是實打實地不願靠近他。
寢殿距離不短,景宣帝踏上鑾轎消失在夜色下。
一刻鐘後,鑾轎抵達紫宸殿。
相比起喧鬨的太和殿,這會兒紫宸殿格外清靜。
江福盛見殿門前連個人影都沒有頓時暗罵這群人,竟敢在這種時候玩忽職守,等著明天就打發去掖庭局乾粗活去!
心中暗忖,他主動認錯:“陛下,是奴才管教不力。”
景宣帝自然察覺到了,他斂眸吩咐:“自去領罰,朕要沐浴。”
至於什麼其他人,他相信江福盛會處置好。
來不及為即將挨板子而悲傷,江福盛忙道:“奴才這就去讓人準備熱水!”
景宣帝踏入寢殿,徑直朝內進入淨室,腳下未停頓。
淨室內熱氣氤氳,寬大的浴池中竟已備好了水。
未作他想,景宣帝褪下衣袍,踏入浴池。
熱水沒過腰腹,景宣帝脊背輕靠池沿,展臂端坐水中。
溫度正好的熱水極大地緩解了周身疲倦,他閉眸養神,眉頭舒展。
殿中靜謐,偶爾有蠟燭燃燒的油滋聲,景宣帝心緒寧靜,腦海中驀然浮現從認識夫人開始,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頓時一顆心猶如在水中浸泡,鼓鼓脹脹。
隻是
他劍眉微微蹙起,俊美冷硬的臉龐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陰霾。
他曾答應夫人在情愛一事上遵循她的意願,絕不勉強,他自問愛重夫人,因此也不會不顧及她的感受而強行納她為妃。
可如今幾月過去,夫人卻仍未對他展露半點情意,更未有半分願意入宮的跡象。
偶爾夫人對他露出些許溫情,可景宣帝清楚那不過是夫人的無奈之舉,並非她的初衷。
何況那樣的溫情,夫人並不獨獨對他,她待其他人同樣溫柔耐心。
夫人心中在乎的人太多,他既非頭一位,更非最重要的。
這樣的認知令景宣帝胸口悶鈍,極不舒坦。
他睜開眼眸,眸色似點漆般幽深濃重,右手指節輕輕轉動著龍紋扳指。
是時候該尋個時間同夫人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了。
思及此,景宣帝憶起今夜她同陸元鐸說話時的笑顏。
這樣的笑,夫人可不曾同她展露。
明日。
最遲明日。
他便尋夫人要個確切答案,不論她的選擇是否令自己滿意——
景宣帝眸光閃爍,他都會令其變成自己想要的結果。
倘若是夫人不依——
他眉眼壓沉,心中閃過無數陰暗心思。
總之,他有的是手段——
砰!
外間有什麼東西被撞落在地,景宣帝眸光銳利,充滿警惕。
“誰?!”
久久未聽到動靜,他眼中殺意漸起。
腦海中將今晚的一幕幕串聯起來,心思不純的舞女、宮人不在的寢殿、早早備好熱水的浴池
仿佛一步步都在放鬆他的警惕,那麼地似曾相識。
景宣帝麵上浮現嘲弄。
看來這些人又按捺不住了,這是又安排了此刻想要他的命?
拾起地上的衣袍裹身,景宣帝手心的袖箭寒光乍現,隻待刺客現身,便一擊命中。
睡夢中雲挽隻覺渾身燥熱,口渴難耐,整個人如同擱淺的魚兒,極度渴望被水包裹,以此來消解周身的不適。
難受之下,她艱難睜開雙眼,潛意識裡起身下床尋找水。
結果才下床榻,她便暈乎乎地撞上了屏風。
短暫的疼痛促使雲挽大腦瞬間清醒,沉重的眼皮睜開,周圍的一切映入眼簾。
遲鈍片刻,她眼睛倏然睜大。
周遭富麗堂皇,裝飾陳設處處透著不凡,然對於雲挽來說隻有兩個字。
陌生。
她無聲尖叫,這是何處?絕不是她的住所!
她記得自己上了回去的轎輦,可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雲挽用力掐了掐手心,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靜鎮定。
當務之急她該先離開這兒。
可此處實在空曠,雲挽轉了一圈也未找到出去的門。
糟糕的是,她的身體由內而外散發一陣無力感,綿延不絕的潮熱自身子深處湧出。
忽而聽到水聲,雲挽生出無限渴望。
跌跌撞撞中,她推倒了遮擋的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