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館,啟蒙堂。
午憩時間,學室內空空蕩蕩,桌凳東倒西歪,唯餘講堂前靠窗的位置還坐著個小小身影。
阿綏不愛午睡,也不願打擾學舍內的其他同窗,因而吃完午膳便回了學室。
陸長澤年紀比他大,兩人不在同一個班,三皇子與太子禁足未解除,所幸阿綏這段時間頗為清淨。
此刻他端正地坐在方凳上,脊背挺得筆直,手握狼毫筆,一筆一劃寫得格外認真。
他專注練字,未曾注意到支摘窗欞外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就是他?”為首的錦衣小豆丁趴在窗子前,盯著裡麵的人小聲問道。
與他同樣姿勢的小跟班點頭:“沒錯世子,就是他!”
被稱為世子的小少年探頭觀察:“他在乾什麼?”
小跟班:“好像在練字”
“嘶。”
小世子倒吸一口氣,不可置信:“他怎麼這麼勤奮?看起來就是個三歲奶娃娃,練得明白嗎他?”
彆人下了學堂都是到處玩兒去,怎麼這小子還這般刻苦?
小世子很不是滋味。
於是他決定會會對方。
打定主意,身著錦衣華服,一眼便知其出身不凡的小世子彎腰撿起的小石子朝裡扔了進去。
‘啪嗒’,小石子砸在阿綏腳下,他停下筆扭頭看向窗子外。
四目相對,阿綏眨了眨眼,見對方不說話,便又轉回身繼續方才未寫完的字。
???
小世子與小跟班對視一眼,俱從中看到了震驚。
這弘文館竟然還有敢無視他裴謙的人?
小世子裴謙大怒,一巴掌狠狠拍在牆上,大喊道:“喂!”
在阿綏再次轉身之際揚了揚下巴,問:“你就是陸長綏?”
他雙手叉腰,氣勢洶洶,看上去威風凜凜,如果忽略臉上一瞬間扭曲的表情的話。
小跟班擔憂地看著他通紅的手心問道:“世子您的手還好吧?”
裴謙扭頭瞪他一眼,“閉嘴!我的手好得很!”
阿綏奇怪地望著這兩人。
裴謙改叉腰為雙手環胸,神情高傲中透著不屑道:“聽說你是個神童,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
阿綏:“我是陸長綏,但我不是神童。”
裴謙冷哼:“少來這一套,你既然是陸長綏,那就是傳說中的神童了!”
“正好,讓本世子來考考你!”
話落他雙手扒上窗子,一個翻身落地,卻因落腳的地方的過於狹窄而撞上角落的立式書櫃。
“砰!”
小跟班驚呼:“小世子!”
阿綏露出震驚的表情,伸手指了指門口提醒道:“那裡有門的。”
裴謙揉著額頭齜牙咧嘴,聞言嘴硬道:“少廢話!本世子就喜歡翻窗!”
這弘文館就沒有他翻不過去的窗子!
阿綏抿了抿唇,覺得這人好像不大聰明。
不知道自己被看輕了,裴謙佯裝無事發生,一屁股坐在阿綏麵前。
又從小跟班手裡拿過一本書,眼睛斜睨向阿綏問道:“中庸學了嗎?”
阿綏搖頭:“尚未。”
裴謙眼神驟亮,‘啪’地一下把書放在阿綏麵前,“那正好,你看一遍,然後背給我聽。”
“本世子倒要看看,你是真神童還是假神童!”
半個多月前他闖禍被承恩公揍了一頓,那幾天在家養傷,沒想到竟然錯過了那麼多趣事,其中他聽的最多的就是弘文館來了個年僅四歲的小神童,具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聽得多了,裴謙便對那‘小神童’來了興趣,待打聽到了對方的行蹤,一吃完午膳趁著人少就過來了。
自從上次鬥毆一事後,阿綏已經習慣了時不時被人‘考一考’,就連在課堂上,授課的學士也喜歡點名阿綏背誦課文。
翻開書本,阿綏一行行認真地閱覽,片刻後合上書在裴謙質疑的目光下朗朗背誦:“天命之謂性”
吐字清晰、句句流暢,仿佛照書念一樣胸有成竹。
小跟班扯了扯裴謙,小聲嘀咕:“世子,他好像真的過目不忘,一個字都不差誒”
表情從懷疑到驚愕、震驚、呆滯,裴謙剜他一眼:“要你說?本世子耳朵又沒聾!”
可惡,他竟然真的一字不落地背出來了!
裴謙鬱悶。
要知道他被母親押著背了三天三夜,也才把前三篇背出來而已。
忽然被打擊到,等阿綏背完最後一個字,裴謙哼了聲:“算你厲害!我們走!”
“兩位請稍等。”
阿綏出聲叫住他們。
裴謙抬抬下巴:“還有事?”
阿綏站起來,叉手朝兩人作揖,禮貌道:“我可以向你們請教一番嗎?”
兩人驀地一愣,“請、請教?”
阿綏點頭,目露期待。
裴謙虛榮心頓時膨脹,拍拍胸脯自信道:“你說吧,有什麼不懂的儘管問本世子!”
阿綏翻開那本《中庸》,虛心請教:“這一篇我雖然能將其一字不落背下來,但實則不解其意,你們可否為去解釋一番?”
兩人愣怔。
“呃這這這。”小跟班目光遊離,他向來不是讀書的料,學末考丁等,哪裡知道這書上講的什麼意思?
他忽然彎腰捧著肚子麵露痛苦道:“世子我突然肚子痛,憋不住了,就先走了!”
還未說完,整個人便躥出門,溜得飛快,哪裡有半分肚子痛的樣子?
裴謙心中大罵。
阿綏突然道:“你也不會嗎?”
對上他清澈狐疑的眼神,裴謙咬牙:“誰、誰說本世子不會的?本世子聰明絕頂,不過一篇文章釋意而已,有何難?”
清了清嗓子,他努力回想課堂上學士說過的話:“這說的大概也許就是說真正的君子就是在沒有人的時候也是小心謹慎的在彆人聽不見的地方也要有所戒備與恐懼”
磕磕巴巴解釋完,裴謙一陣虛脫,強撐著問他:“大、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你聽懂了嗎?”
阿綏若有所思道:“似有所悟,多謝。”
裴謙丟下書,很不爽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阿綏搖頭。
裴謙洋洋自得:“我乃承恩公府世子,承恩公府你知道吧?”
阿綏:“不知道。”
裴謙:“京城裴家呢?”
阿綏再次搖頭。
裴謙:“永泰公主你總該知道了吧?”
阿綏無辜臉。
裴謙嫌棄:“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你怎麼進弘文館的?”
阿綏:“我是三皇子殿下的伴讀。”
但因為三皇子尚在禁足,阿綏年紀又小,所以平日裡幾乎沒他什麼事。
裴謙高聲自我介紹道:“我乃承恩公府世子裴謙!永壽公主是我母親,陛下是我親舅舅!怎麼樣?這下怕了嗎?”
阿綏揉了揉耳朵,確定沒聽錯。
“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