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咱們幾個我家的條件最好,鬨了半天,最闊的是老六。”
張群把護在懷裡的背包往桌子上一放,拿起了一張烙油餅,卷吧卷吧,用油紙一包,塞進了背包,“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客氣啥,本來也是拿出來分的。”劉根來點上了一根煙。
“我也不跟你客氣。”李福誌也拿了一張。
其他幾人本來還有點不好意思拿,李福誌這個老大一帶頭,也都拿了一張。
但他們誰都沒白拿,各自拿下掛在牆上的背包,把自己帶的乾糧都拿了出來。
什麼瓜子、大棗、榛子、核桃,基本都是耐存的乾果,應該是過年的時候省下來的,在桌麵上堆了一大堆。
隻有郭存寶沒動,他沒拿烙油餅,更沒拿乾糧。
不是不想拿乾糧,是沒有。
這會兒的他滿臉都是訕訕。
“拿呀老四。”李福誌衝他努了努嘴。
“我……沒東西換。”郭存寶更尷尬了。
“那就先欠著,將來再還。”劉根來攬住了他的肩頭,“你不會對自己這點信心都沒有吧?”
能被派來學習的,都是各自單位的重點培養對象,隻要不犯錯,將來的位子都不會太低。
“好,那就先欠著。”郭存寶瞬間就不尷尬了,跟其他人一樣,也拿了一張烙油餅,小心翼翼的用報紙包好,“還有你們的人情,我也都欠著。”
劉根來的話等於給了他個台階,他的心態一下就變了,不再覺得矮人一截。
“這就對了,都是一個宿舍的兄弟,將來誰用不著誰?”李福誌也攬住了郭存寶的肩頭。
“我說哥幾個,”張群看著滿桌子的吃的,摸了摸下巴,“要不,咱們乾脆敞開肚子吃一頓,食堂那破飯菜連點油水都沒有,這兩天我都沒吃飽。”
“我也是。”劉根來接口道:“那破窩頭不知道摻了什麼,我今天早晨差點沒拉出來。”
“看把你倆矯情的,又有窩頭又有菜,食堂的飯菜差哪兒了?我看你們就是餓的輕。”
李福誌笑罵著,呂梁、王亮和郭存寶都在點頭附和,一副他倆脫離階級隊伍的樣子。
到這會兒,劉根來基本摸清了宿舍幾個人的家庭條件。
張群條件最好,吃不慣食堂的飯菜;李福誌、呂梁和王亮三個家庭條件一般,平時吃的也跟食堂的飯菜大差不差;郭存寶家裡的條件最差,對他來說,吃食堂的飯菜就是改善生活。
“那到底吃不吃啊?”張群摸著肚子。
“吃,當然吃了,要不都拿出來乾什麼?”王亮也饞了。
“我也想改善改善。”呂梁咂咂嘴兒。
“要我說,要吃也彆現在吃。”李福誌拿著宿舍老大的架子,“趁著有電,咱們先把語錄背下來,等熄燈了,咱們再點上蠟燭吃。”
這會兒已經來電了,十五瓦的燈泡雖然不太亮,但也比蠟燭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就這麼辦!”張群一拍大腿,“可惜沒有酒,我忘帶了。”
“我帶了。”呂梁從背包裡拿出來一瓶二鍋頭,“可惜就一瓶。”
“行啊,有酒就不錯了。”張群一把搶了過去。
“我也帶了。”劉根來從行李包裡拿出了兩瓶酒,往桌子上一放。
“你這個二鍋頭怎麼跟我的顏色不一樣?”呂梁拿起一瓶對著燈光看著,“我看著怎麼好像是紅色的。”
“紅色就對了,這是鹿血酒。”
這年頭的玻璃工藝還沒那麼好,酒瓶的顏色有點深,再加上燈光也有點昏黃,得仔細看才能看出酒是紅色的。
“鹿血酒!你還有這好東西?”張群立馬覺得二鍋頭不香了,放下二鍋頭,又拿起了一瓶鹿血酒,就要打開嘗一口。
“先放下,喝了酒還怎麼背語錄?”李福誌一把搶過來,把三瓶酒都拿到自己鋪上放著,“我聽說萬老師挺嚴厲的,明天抽查要是背不下來,肯定要挨罰,還是先背吧,背完了再喝酒。”
現在還不到起風的時候,但對他們來說,背語錄還是大事,幾個人都收起心思,開始背著語錄。
郭存寶也在背,卻沒跟大家一起,自己搬了個凳子坐在老鼠洞前,一邊背著語錄,一邊守著老鼠洞。
這家夥也不是乾守,抓了幾粒瓜子放在老鼠洞口當誘餌。
其他人都是一邊讀一邊背,他怕老鼠聽到聲音不出來,一直在默念著。
要背下幾十條語錄可不容易,幾個人都在用功,時間不知不覺流逝。
快要八點的時候,郭存寶忽然動了,嘭的一腳跺在老鼠洞前,腳下踩著一隻剛剛從洞裡鑽出來的老鼠,嘴裡還念叨著。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革命不是請老鼠吃飯!你吃我的窩頭,我吃你!”
“行啊你,真讓你守著了。”
“這老鼠還挺大。”
“你這腳夠狠的,腸子都讓你擠出來了。”
……
幾人紛紛圍攏上去。
郭存寶捏著老鼠尾巴,把老鼠拎了起來,“我去處理一下,一會兒喝酒,加個菜。”
這時候,熄燈號響了起來,幾人也不背語錄了,郭存寶找出一根蠟燭,點著了,在八仙桌中間滴了點蠟油,把蠟燭粘住。
早就等在一旁的王亮拽了一下燈線,把電燈關了。
幾人又把各自的飯盒拿出來,在桌子上擺了一排,張群把兩瓶鹿血酒和那瓶二鍋頭都打開了,一塊兒往六個飯盒裡倒著。
呂梁和李福誌往兩個炕洞裡填著煤。
劉根來倒是沒乾活,他又從行李包裡抓出了幾把花生米。
喝酒怎麼能沒有花生米?
“花生米!這可是下酒的好東西。”幾個人兩眼都是一亮,毫不客氣的抓起就吃。
沒一會兒,郭存寶就回來了,用一根木棍穿著那隻處理好的老鼠,放進了一邊的炕洞裡。
“你加料了嗎?”劉根來問道。
“加什麼料?”郭存寶不解的問著。
“烤肉不加料怎麼吃?你起開,我來。”劉根來一手拎著行李包,一手把郭存寶扒拉開,接過了他手裡的老鼠。
裝模作樣的把手伸進行李包,再拿出來的時候,三個指頭就捏著調料,一點點的往老鼠肉上撒著。
不一會兒,烤肉的香味就飄散開來。
“老六,手藝不錯啊!”張群嗅著鼻子。
“你行李包裡怎麼什麼都有,跟百寶囊似的?”李福誌抻著脖子看著劉根來的背包。
“我不是常進山打獵嗎?習慣隨身帶著調料,餓了就烤肉吃。”劉根來隨口解釋了一句。
“啥時候能一塊兒去打打獵?”
幾人都有些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