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剁掉了女緣抱著陶甕的手臂,金光徹底壓倒了血色紅光,女緣在痛苦中焦化,變成了一捧灰燼。
而男緣則扯起了地上不知生死的孫寧瀅,飛速竄下了白塔。
何枝沒有去追,而是抱起陶甕檢查李生的狀態,“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李生露出一個蒼白且難看的笑容,“祭神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所以同樂佛女讓它的鬼侍來殺我!”
“仙友,你能不能幫幫我!”
“幫你?”何枝的眼中多了戒備,“你需要我怎麼幫你?”
李生說,“我需要信仰的力量,信仰的力量需要信徒的獻祭。”
“但我為了幫你,不惜殺死了自己的信徒。我的力量隻能從同為神明的你的身上獲取了。”
“請你給我血肉,幫助我擺脫這個陶甕!”
何枝冷冷地看著它,“你的要求是不是太過分了?我的血肉,憑什麼給你?”
“一點點就好,一點點就好!”
李生乞求地望著何枝,“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幫我擺脫陶甕,我就去殺死同樂佛女,讓你回到你原來的世界!”
何枝摩挲著手中的短刀,意味不明地盯著李生。
“我早就想問了,你可以感受到我來自哪裡?”
它是這樣,梅承翎也是這樣。
“我不知道你來自哪裡,但我知道你不屬於這個世界。”
李生知不無言,“我們這樣的存在,已經成為了世界的中心,自然能多少察覺到一些世界的真相。”
“這個世界,並不是單一的、平麵的,而是立體的、多重的。”
何枝的神色凝重起來。
她在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李生在說十分重要的東西。
“這個世界,不,應該說這些世界。它們有的十分相似,有的截然不同。”
“有的彼此平行,互不乾擾,有的卻因為不同的原因交疊、融合,最終成為一體。”
何枝捏緊手中的短刀,“……融為一體?”
她想起了霍尋靜和129描述的那些畫麵。
紫星降臨,赤紅色的光芒籠罩藍星,直至將藍星上的一切變成虛無,徹底吞噬。
“仙友?”李生叫一聲何枝。
何枝飄遠的意識立刻收回,“你真的是神明嗎?為什麼每天不是想挖人眼睛,就是想吃人血肉?”
“他們那麼對我,我挖他們的眼睛怎麼了!他們不是想長生嗎,那就用眼睛來換!”
李生冷酷地說完,在對上何枝的目光時,又轉變為溫和友善。
“至於吃人血肉,你應該懂的呀。你也是神明,神明吃人,天經地義。”
神明的力量從信徒那裡獲取。
而信徒最虔誠的獻祭,就是他們的血肉,生命。即使不是信徒,也會因為恐懼而滋生念力,吃了也不虧。
何枝嗤笑一聲,“歪理邪說。”
李生著急地說,“你試一試,你試一試就知道了!你現在不想,是因為還沒吃過!”
“渡你成仙的那個人好不負責任,居然連這種基礎常識都不教你!”
在李生眼中,何枝就像是勉強誕生的幼年體,還沒學會吃喝拉撒,就被父母從家中趕出來了。
真是可憐!
何枝覺得這個李生和梅承翎,都像是邪教,說的話簡直沒一句能聽的。
她將石碑一蓋,強行將李生的頭壓回了陶甕裡,“彆說話了你。”
李生在陶甕裡狂敲,何枝裝作聽不見,自顧自地往下走。
她一邊走一邊說:“我不會把自己的血肉給你的,但我會幫你殺死同樂佛女。”
“現在,你先在陶甕裡安靜待著吧!”
李沐曦覺得自己真是倒黴。
他的護身靈孔雀是新手副本獲得的,美麗、強大,除了偶爾會因為他忘記為它梳理羽毛而發脾氣外,幾乎沒有缺點,也讓他順順利利地到達了a階。
參加a級副本之前,他信心滿滿。但現在,他十分心塞。
和自己同一陣營的玩家幾乎團滅,不是同一陣營的還想騙他去死。
他不僅瞎了一隻眼睛,勉強抱上的金大腿何枝也在帶他走出村民死屍的圍堵之後不知所蹤了。
此刻,他不得不躲在村子的一個垃圾桶裡,頂著垃圾桶蓋,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外麵。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村子裡的路燈亮起,卻是豔麗森冷的幽綠。
開始時不時有村民路過李沐曦,他們自東邊而來,向北而去。
每一個都四肢僵硬,行動遲緩,臉上掛著奇異古怪的微笑,比起真人更像是被控製的木偶一般。
這樣的村民越來越多,最後簡直是成群出現。
李沐曦意識到迎神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這是副本的重要環節,也決定了他能否順利通關,活著回到紫星。
他的心狂跳著,幾次吞咽喉嚨,終於在一次深深的吐氣後下定了決心。
他決定要獨自去廟宇中,參加迎神儀式,尋找機會通關!
就在李沐曦掀開垃圾桶蓋,視死如歸地跳出垃圾桶後,一隻冰涼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身上。
“誰、誰?!”他瞬間僵住了,恐懼地扭頭向後看。
一群魚目做眼的村民死屍站在他身後,為首的那個不僅搭住了他的肩膀,還遞給他一根造型奇異的拐杖。
看起來有點眼熟。
等等?這不就是持珠人拿著那根?說是用來儲存無眼青君收藏的眼睛的?
那顆泛著青黑色邪惡氣息的珍珠怎麼被裝上去了?
“青君大人的朋友,讓我給您帶句話。”
村民死屍睜著它渾濁的眼睛,用僵硬乾癟的聲音說,“不想死,就拿著拐杖來廟裡。”
李沐曦渾身一哆嗦,激動地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是秦蓉蓉,一定是秦蓉蓉!她沒有忘記他!
他就說,沒有一根金大腿是白抱的!沒有一次狗是白當的!
再見到秦蓉蓉,他一定還會深情地對秦蓉蓉說出那兩個字:
汪汪!
這大概是村北廟宇,除了建成那一天外,最熱鬨的時候。
這座廟原本叫青君廟,是為了感恩李生和老龜,方便為二位供奉香火才建成。
後來李生被祖先們囚禁在陶甕之中,對世世代代的村民施加了恐怖的詛咒,寺廟變成了令人畏懼的禁地。
除了每年一次的祭拜和獻上眼睛之外,幾乎沒有人再來這裡。
直至同樂佛女出現,村東的村民終於看到了新的希望。他們將廟宇中的無眼青君挪去了新建成的白塔之中,又按照佛女的神諭將其囚禁。
青君廟變成了同樂廟,被進行了徹徹底底的翻新。同樂佛女的金身塑像被迎了進去。
隻要在九九八十一天,也就是今晚,為同樂佛女舉行盛大的迎神儀式,就能將佛女留在村子中,徹底驅趕青君。
無數村民自家中趕來,恭敬地跪在廟宇外的道路邊,虔誠地等待著神女的降臨。
忽然,廟宇外的村路儘頭突然出現了一支詭異的隊伍。
最前麵的是戴著神鬼麵具,膚色泛青的“人”,它們揮舞著手中的火把與鈴鐺,在隊伍前麵翻騰挪轉,跳著古老而邪惡的舞蹈。
緊接著是雙目呆滯,膚色發白的男緣。他依舊赤身裸體,四肢拉絲一般抽長。
但他的頭上戴著花束,身後披著一件紅色披風,極儘喜慶和生機的裝扮襯托著他那張醜陋扭曲的、死氣沉沉的臉,更顯詭異。
他的口中還含著一根扁扁的蠟燭,蠟燭亮著幽綠色的光芒,為身後的隊伍照亮去往寺廟的道路。
在男緣之後,則是四個無頭的轎夫。他們抬著一頂薄紗遮擋的轎子,轎簷下方,掛著他們滴血的頭顱。
同樂佛女坐在薄紗之中,蓮座之上。
它的身影依舊朦朦朧朧,但每經過幾個跪在地上的村民,接收到信仰之力,它身上紅光就更強大一些。
在轎子之後,還有一個無頭的男人,他舉著一個十字形狀的木架,穿著牛仔褲的無頭女人被束縛在上麵。
木架走過的地方,就會飄散出奇異的、充滿誘惑力的香氣,路邊虔誠跪拜的村民被異香吸引,紛紛抬頭。
而此時,舉著木架的無頭男人就會從女人身上割下一塊肉,拋到村民之中。
這便是同樂佛女的“賜福”。
同樂佛女的遊行隊伍已經走到了廟宇門口,隻等待著被迎入廟中。
就在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時,同樂佛女的遊行隊伍被一個突然出現的身影擋住了。
這個身影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淡淡的金光,手中還捧著一個陶甕,陶甕中,則伸出了一個陰鬱冷漠的頭顱。
道路兩側的村民瞬間炸開了。
“無眼青君!是無眼青君!”
“是誰把無眼青君放出來了!”
“佛女恕罪,不是我們做的,求求佛女寬恕我們,求求佛女為我們除掉邪神,伸張正義!”
何枝無動於衷地聽著兩側村民的哭嚎叫罵,捧著陶甕走向同樂佛女的隊伍。
帶著鬼神麵具的“人”被淡金色光芒所威懾,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舞動前進的步伐。
男緣口含蠟燭,死死地盯著何枝。
“去。”轎子中突然傳來了清純甜美的女聲。
男緣收到佛女的命令,恭敬地避到了一邊,而無頭轎夫則將轎子落下。
何枝瞬間抬起頭,看向轎子中的佛女。
是她聽錯了嗎?為什麼會聽到孫寧瀅的聲音?
“這位仙友。”轎子中的佛女再次開口了。
它語含笑意地問何枝,“你我井水不犯河水,為何要阻擋我的仙路?”
“在廟中,我可從未為難過你。”
“這裡不是你應來的地方,”何枝捧著陶甕,一字一頓地說,“請你自儘。”
氣氛凝滯,緊接著變得緊張了起來。
“我是不是聽錯了?”佛女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撩起了轎子的薄紗,露出自己的真身。
不是曼妙的女體,甚至不能稱作為人。
一隻巨大的蜈蚣坐在蓮座之上,蟲身上頂著的,居然是孫寧瀅被割下來的腦袋。
佛女用孫寧瀅的聲音說:“稱你一聲仙友,是看你親近。區區一個偽仙,居然敢讓我自儘?”
它說完這句話,臉上的神情瞬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
孫寧瀅臉色扭曲地大喊,“讓我死!讓我死!被活剮、被吃掉的感覺好痛,讓我死!”
何枝的看向了隊伍末端的,十字木架上的穿著牛仔褲的無頭女人。
隊伍停了下來,同樂佛女的“賜福”卻並未中止。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無頭女人之下,仰頭張口,等著吃肉。
原來這是孫寧瀅。
何枝麵無表情地將眼神挪了回來,無動於衷。
同樂佛女調整一下臉上的表情,溫柔地說:“不好意思,新換的頭,有些不太聽話。”
“啊,這位仙友,我看你的頭也很不錯。”
“不如送給我吧?”
同樂佛女話音剛落,道路兩側的村民就站了起來,怨毒地盯著何枝。
而戴著鬼神麵具的“人”、男緣、無頭轎夫,也呈現包圍態勢,向著形單影隻的何枝包圍了過來。
何枝放下陶甕,活動一下自身的身體,“那就看你有沒有本事來拿了,大蜈蚣。”
同樂佛女臉上的表情瞬間如同寒霜,“找死!”
麵目扭曲的村民紛紛撲向了何枝,何枝的身上亮起了淡金色光芒,將他們全部阻擋在外。
這些村民開始試圖攀爬金光,但在他們的身後,卻逐漸有眼嵌魚目的村民死屍自黑暗中走出。
何枝閉上眼睛,嘴唇掀動:“孤魂野鬼,速起爾骸……百鬼聽令!”
淡金色的光芒瞬間爆發,穿過陶甕,在李生的默許下轉變成青黑色的邪惡仙力。
這些青黑色力量附著在村民死屍上,讓它們瞬間暴起,張牙舞爪地撲向了襲擊何枝的村民。
李沐曦剛來就看到大混戰,他拿著拐杖,茫然地看著打成一片的人:“蓉蓉呢?蓉蓉呢?”
陶甕中的無眼青君伸長了自己的頭發,纏住李沐曦的脖頸,將他整個拖了過來。
“保護我!保護我!”
“我?”李沐曦不可思議地問眼前這顆莫名其妙的頭。
“秦蓉蓉讓你保護我!”
“哦,好吧。”李沐曦摸摸自己的鼻子,蹲下身抱住陶甕,“那我就不給她添亂了。”
拐杖上的珍珠撐起青黑色的保護屏障,護住了無眼青君和李沐曦,讓他們順利地避開了不斷撲過來的古怪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