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蘭在刺鼻的消毒水氣味中醒來。白色的天花板，規律作響的心電監護儀，窗外傳來地球聯合政府醫院的廣播聲——這一切熟悉得令人心痛。
“醒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右側傳來。
她艱難地轉頭，看到馬克躺在相鄰的病床上，左腿打著厚重的石膏。他的麵容蒼老了十歲，眼角堆滿皺紋，但眼神仍是那個在冰原上與她並肩作戰的工程師。
“我們回來了？“芝蘭的聲音像是生鏽的金屬。
馬克虛弱地笑了笑：“三個月了。聯合政府的搜救隊在月球背麵發現了我們。“他指了指病房角落的全息新聞台，“現在我們是傳奇人物——失蹤的火種號英雄奇跡生還。“
芝蘭嘗試坐起，全身肌肉發出抗議的尖叫。她低頭看自己的手臂——曾經閃耀的量子紋路消失無蹤，隻留下普通的人類皮膚，上麵布滿了輸液針孔。
“找這個？“馬克舉起自己的手腕，那裡有一道淡淡的白色疤痕，形狀隱約像個無限符號，“所有超自然特征都消失了。醫生說是太空輻射導致的集體幻覺。“
病房門滑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進來——徐岩。但他不再是那個半機械化的科學家，而是一個完全的人類，右眼戴著普通眼罩，走路時右腿明顯不太靈活。
“早安，睡美人。“他放下裝滿水果的袋子，“剛去看了林雨，她的晶體化症狀完全消失了，雖然右手還有些神經損傷。“
芝蘭突然想起什麼：“織雲呢？有人找到——“
徐岩和馬克交換了一個眼神。“官方報告說…“徐岩小心地選擇用詞，“月球基地在三年前的收割者襲擊中被完全摧毀，無人生還。“
“但昨天有個護士提到“馬克壓低聲音，“在平衡波束發射後的第七天，中國太空軍在某個月球環形山裡發現了一個昏迷的年輕女性。長相和織雲的檔案照片一模一樣，但沒有記憶，現在被安置在…“
“上海精神康複中心。“芝蘭脫口而出，某種超越理性的直覺指引著她，“我要見她。“
徐岩歎了口氣：“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已經安排好了，三天後聯合政府會派穿梭機送我們回東亞區。不過…“他猶豫了一下，“有個訪客堅持要先見你。“
病房門再次打開，走進來的身影讓芝蘭的心臟幾乎停跳——一個穿著藍色製服的中年男子，麵容疲憊卻溫和，眼鏡後的雙眼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淩風？“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男子搖搖頭：“我是他弟弟，淩雨。墨羽係統現任主管。“他走到床前，遞過一個數據板，“哥哥在第三次世界大戰前就預測到了一切。他的最後指令是：如果你們回來，交付這個。“
數據板上隻有簡短的文字：
“鑰匙已轉交。守望者協議啟動。文明的火種不在於我們擁有什麼，而在於我們選擇記住什麼。——l“
下方附著一個坐標：仙女座星係某處。
“這是什麼意思？“馬克困惑地問。
淩雨推了推眼鏡：“我們相信是下一個目的地。“
芝蘭突然明白了。她看向窗外晴朗的天空——那裡看似平靜，但某個遙遠的星係中，另一場文明存亡的戲劇正在上演。而他們，這些曾經觸碰過宇宙奧秘的凡人，已被選中成為永恒的守望者。
“告訴他們我接受。“她輕聲說，“但首先我要見陳織雲。“
淩雨點點頭離開後，病房陷入沉思的寂靜。最終徐岩打破沉默：“所以…就這樣了？所有那些量子技術、永生秘密…我們就這樣回歸平凡人生？“
馬克拿起一個蘋果咬了一口：“嘿，至少我還記得怎麼修水管。昨天幫護士站解決了漏水問題。“
芝蘭看向自己的雙手——那雙曾經撕裂過量子屏障的手，現在連輸液針孔都會留下淤青。但當她閉上眼睛，仍能感覺到某種微弱的…回響。不是力量，而是記憶。不是鑰匙，而是選擇。
“不。“她微笑著說，“我們從未真正平凡過。“
窗外的陽光突然變得格外明亮，仿佛遙遠的群星也在回應這個宣告。在某個維度裡，一個藍銀交織的微小光點悄然劃過宇宙深淵，向著仙女座的方向前進。
而在上海某康複中心的花園裡，一個黑發少女突然抬頭望向天空，嘴角泛起神秘的微笑。她的指尖，一片剛剛萌芽的嫩葉正閃爍著幾乎不可見的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