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錦對季宴尋說的是她直接回家。
淩晨十一點半,眾人從季宴尋辦公室離開後,他也揉了揉額角起了身。
若是換做平時,他恐怕就在辦公室湊合一晚了。
可如今,家裡多了個姑娘等著他,他得回去。
打開辦公室的門,季宴尋幾乎瞬間看到了不遠處辦公桌上趴著的姑娘。
他的腳步釘在原地,指尖寸寸發麻,仿佛某種無形的力量攥固住心臟,縈繞著一層模糊不清的霧。
舒錦的身上披著一個薄毯,臉頰被壓的變了形,卻分外可愛。
睡著了的模樣,格外乖巧,長睫輕顫眉頭微凝,好像在做什麼不太美麗的夢。
她說她走了,但她在等著他。
季宴尋邁開僵硬的腿,幾乎迫切地踉蹌了幾步走到了她的麵前,蹲下。
粗糲的指尖抬起,在她軟糯的臉頰上輕輕戳了戳。
舒錦咕噥了一下嘴巴,有些不滿。
季宴尋驀地一笑,眼前是化不開的甜膩,“睡覺都這麼可愛啊,小公主。”
似乎是感覺到了人氣的逼近,舒錦緩緩睜開了眼睛,待看到眼前季宴尋的臉,朦朧的雙眼染了些許亮色。
“你忙完了嗎?”剛睡醒的聲音軟糯糯的,像在撒嬌。
季宴尋的心霎時間軟了十分。
“嗯,忙完了。”
舒錦無意識地往他的方向湊了湊,完全不設防似的。
季宴尋眉梢微揚,都被她這種下意識地行為詫異了片刻。
舒錦半眯著眼睛,“那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季宴尋舔了舔後牙槽,她真的是……太知道他的弱點在哪兒了。
回家。
她在無意識間,已經將濱江花園當成了她的家嗎?
季宴尋唇角勾起,“可以。”
舒錦原本是不太想動的,可聽到他的回答,隻能緩緩起身。
在這兒趴著睡覺不舒服,她的胳膊都有點被壓麻了,還有點冷,回家才能睡的安穩。
剛起了半寸,季宴尋起身,手臂穿過她的小腿,直接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呀。”舒錦一聲細微地驚呼。
像隻軟軟的小貓被猝不及防嚇了一跳。
“繼續睡吧,我抱你去坐車,等會到家我喊你。”
昨天在酒店沒睡好,今天又起了個大早,又坐了三個多小時的車趕路回燕京,她確實還挺累的,現在並不太想睜眼。
有人抱著也挺好,軟軟的腦袋在他胸前拱了拱,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安靜地閉上了眼。
聞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是足夠讓舒錦安心的氣味,她沒一分鐘就又呼吸規律了。
季宴尋的臂力很強,抱著舒錦完全不費力氣,隻覺得她沒有二兩肉的身體抱起來太輕了。
車子早就在樓下等著,季宴尋直接抱著她坐進勞斯萊斯的後座,他並沒有將舒錦放下,怕一動她會醒,乾脆直接當肉墊把她抱了一路。
到了濱江花園,季宴尋一路將她抱回了臥室。
輕輕地將人放到了床上,舒錦的胳膊還抱著他的胳膊輕輕蹭著。
季宴尋沒將胳膊強硬拿開,而是乾脆坐在了她的床邊。
這房間是他親自布置的,雖然之前也不確定她會不會住進來,但確實是他很久之前就一點點在布置的。
就連地上鋪的白色毛茸茸地毯,都是他親自挑選的。
此時,床頭櫃上多出了一個相框。
季宴尋將相框拿起來,那是舒錦十六歲的照片,一切變故都還沒有發生。
她身穿一條公主裙,頭戴公主發冠,手中端著一個可愛的奶油蛋糕,上麵放著幾顆鮮紅草莓,她笑容燦爛的麵對著鏡頭,笑容明亮而美好。
季宴尋指尖在那張明豔的臉上輕輕撫了撫,最終落在她高高揚起的唇角上。
她像個公主。
“季宴尋。”
床上的公主輕聲呢喃著他的名字。
季宴尋指尖微頓,還以為床上的人已經醒了。
僵硬轉頭的時候,才發現她好像是在做夢。
舒錦眉頭凝著,季宴尋將指尖落在她的眉心,輕輕碰了碰。
“你父母……是因為地震離開的嗎……”
溫熱的指尖霎時失血,淡淡的溫度逐漸褪去,寸寸變成冰涼。
他動作僵硬在原地,連嘴唇都在瞬間失了血色。
胸腔的氧氣似乎在一寸寸抽離,季宴尋的眼前染上了一層濃重的陰霾,那股冷意由內而外迸發出來,幾乎將他自己都冰凍在原地。
季宴尋幾乎喘不過氣來。
手指快速從她額前抽離,季宴尋倉皇起身,轉身大步往外走。
她在睡夢中輕聲呢喃:“你彆難過……”
我以後陪著你行不行?
關門的聲音很輕,縱使理智在失衡的邊緣徘徊,季宴尋還是克製著沒有把她吵醒。
他幾乎踉蹌著跑進了書房,把自己關進了一片黑暗。
四周徹底靜了下來,季宴尋的耳邊卻在瘋狂地咆哮。
他狼狽地跪坐在地上,身體微微向前傾斜,而後趴伏著捂著胸口,胸膛因為缺氧迸發出嗡鳴的聲音。
他痛苦地蜷縮著,眼前全是黑暗的陰霾。
身體的每一寸都在疼痛,季宴尋想,他是不是連骨血都生了病,不然為什麼連五臟六腑都會翻滾著疼痛?
書房的抽屜裡放著止疼的藥,他沒有力氣走過去,又或者並不想止痛。
隻有這種清晰的疼,才能救贖他。
那個平日裡驕傲的人,在這一刻仿若一個脆弱到不堪一擊的陶瓷物,輕輕一撥,就會碎個四分五裂。
他的額前細碎著汗,厚重的窗簾將一切微弱的光全部阻隔在外,將他完全包裹於其中。
也同樣照不見他的脆弱。
季宴尋有很多的瞬間,都希望自己死掉。
午夜夢回,隻要想起,就會經曆一場來自地獄的酷刑,他覺得自己的精神出了問題,他會變成一個瘋子。
可在即將被黑暗吞噬的時候……
他坐在不透光的角落,沒有人能看到他的陰暗位置,一束光撞進了他的眼裡。
那曙光曾向他伸出手,親手遞給他一份甜,炳如日星般撞進了他的世界。
他感覺自己好像又活了過來。
書房外,一個光裸的腳尖向前邁了一步。
又悄無聲息地離開。
月光碎了滿地,月亮也有了想要保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