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京城，陽光帶著暖意。周明揣著自己的駕駛證，帶著買這一世第一輛車的興奮勁兒，走進了京城一家規模不小的汽車銷售中心。
駕駛證周明已經到手一個月了，由於去年周明和陳墨去接李語馨跨年時，兩人都沒有駕照，隻能讓司機開車。之後兩人回來後便說考駕照，周明本身就會開車，陳墨從小也摸過車，借著陳墨的關係，兩人走了個過場就拿到了駕照。
鋥亮的玻璃幕牆後，桑塔納2000、捷達、甚至幾輛進口豐田皇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象征著九十年代末的成功與身份。
周明穿著簡單的牛仔褲和夾克，臉上還帶著點未脫的學生氣。他一進門，立刻成為了展廳裡幾道目光的焦點。
靠在前台邊，穿著緊身包臀裙、妝容精致得一絲不苟的張莉莉，是這裡的銷冠。她剛靠著陪那位油膩的老板喝了三場酒，最後在酒店“深入交流”了一晚“賣”出一輛皇冠，拿到了豐厚提成，此刻正誌得意滿。她挑剔的目光在周明身上掃過，如同評估一件廉價商品，嘴角勾起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轉頭對旁邊同樣打扮妖嬈的李豔低笑道：“嘖，又來一個開眼界的窮學生，看他那身行頭，加起來夠買一個輪胎嗎？”她故意把玩著新買的、亮閃閃的假鑽戒指。
李豔捂著嘴咯咯笑：“就是，瞧他那好奇樣，估計連方向盤都沒摸過幾次吧？王梅姐又要去‘獻愛心’了，真是浪費表情。”她口中的王梅，是店裡業績常年墊底的老銷售，原因無他——不會“來事兒”，隻懂老老實實介紹車。
另一邊，倚在一輛捷達車旁、染著黃毛的年輕銷售劉強，更是直接嗤笑出聲，聲音不大不小：“喂，小子，看歸看，彆上手摸啊！摸臟了你賠不起！”他旁邊的趙剛也跟著起哄：“就是，看看得了，這可不是遊戲廳的模擬機！”
展廳裡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其他幾個銷售也或明或暗地投來輕視的目光，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你不配”的傲慢。
被點名的王梅，約莫四十多歲，穿著洗得有些發白的標準銷售西裝，麵容和善但帶著常年被業績壓力籠罩的疲憊。她聽到同事的奚落，臉上閃過一絲窘迫和無奈，但看著周明獨自站在那輛黑色的桑塔納2000前，青澀的臉龐讓她想起來自己的兒子，她心底那份樸實的不忍占了上風。她深吸一口氣，擠出笑容，主動走了過去。
“小夥子，看車啊？”王梅的聲音溫和，沒有刻意討好，隻有真誠的介紹，“這桑塔納2000是剛到的，18排力，空間寬敞，底盤紮實，家用或者自己開都挺合適。”她下意識地把周明歸類為單純好奇車過來看看的孩子，心裡已經做好了被拒絕或者被敷衍的準備。
“嗯，看著挺穩重。”周明點點頭，拉開車門坐進駕駛位感受了一下內飾和空間，“這車現在全款落地大概多少錢？最快多久能提走？”他問得很直接。
王梅愣了一下，報了個價：“裸車十八萬八，加上購置稅、保險、上牌費，落地大概二十一萬出頭。全款的話，手續齊全，最快三天能開走。”她心裡其實沒抱希望，但還是儘職儘責地解釋著。
“二十一萬？！”張莉莉誇張地驚呼一聲，聲音尖銳，帶著濃濃的嘲諷，“王姐，你跟他說這個乾嘛？他聽得懂嗎？彆嚇著人家小朋友！攢夠零花錢再來吧！”她扭著腰肢走過來，故意擋在周明和王梅之間，居高臨下地看著剛從車裡出來的周明，眼神充滿鄙夷，“小弟弟，這可不是你玩的地方，出門右轉有公交站，慢走不送啊。”
李豔也湊過來幫腔，假惺惺地“勸”道：“就是啊，王姐，你這不是為難人家嘛？二十多萬，夠他念多少年書了？快彆浪費時間了，我這還有個大客戶要接待呢！”她口中的“大客戶”，不過是剛才門口晃悠的一個禿頂中年男人。
劉強和趙剛更是毫不掩飾地哈哈大笑，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王梅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又氣惱，她張了張嘴想反駁，卻被周明輕輕拍了拍手臂示意沒事。
周明神色平靜得可怕，仿佛周圍刺耳的嘲笑是背景噪音。他直接無視了眼前這群跳梁小醜，掏出那部在這個年代絕對算奢侈品的摩托羅拉翻蓋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正是他開戶行的高級客戶經理。
電話很快接通。
“喂，李經理，是我，周明。”周明的語氣很隨意。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一個熱情洋溢、甚至帶著點諂媚的男聲：“哎喲！周先生！您好您好！有什麼能為您效勞的？” 1998年的手機收音並不好，所以李經理的聲音透過話筒，在安靜的展廳裡異常清晰。
“周先生”這個稱呼，以及那毫不掩飾的恭敬語氣，讓張莉莉臉上的嘲諷瞬間凝固！李豔的笑容僵在臉上！劉強和趙剛的笑聲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所有人，包括王梅，都驚愕地看向周明！
周明對著電話說道：“我看中了一輛車，桑塔納2000，黑色，準備全款購買。人在xx銷售中心。你幫我跟這邊打個招呼，確認下最終落地價，然後直接從我個人賬戶劃款過去。車牌我要京a的，也一起辦妥，加急。手續讓他們快點，我今天就想開走。”
“沒問題！周先生！絕對沒問題！”電話那頭的李經理聲音激動，“我馬上聯係他們銷售中心總經理！保證給您最優惠的價格和最快速的服務！京a牌加急，包在我身上！您稍等幾分鐘，我立刻協調！”
掛了電話，周明看向還有些回不過神的王梅，微笑道：“王姐，麻煩你了，就這輛黑色的，全款，我個人購買。手續麻煩你幫我辦理一下。”
“哎！好！好！周…周先生您稍等！我這就去！”王梅如夢初醒，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連忙小跑著去找經理。巨大的驚喜讓她腳步都有些發飄！
張莉莉此時有些不可置信，她絕對不相信一個穿著普通的窮學生，買得起二十萬的車。冷靜了片刻，她就恢複嘲諷神色，不客氣的說道：“怎麼？麵子掛不住，還找個人演戲啊？我看你一會掏不出二十萬怎麼辦。”
另外幾人聞言也是立即出聲嘲諷，同時心裡也覺得周明是在裝腔作勢。
周明仿佛沒有聽見幾人的話語一般，直接將目光轉向了彆處，而周明無視的舉動，更是讓得張莉莉感受到了一種無視和莫大的侮辱，她臉色變得鐵青，碩大的胸口不斷地起伏著。
隻是很快，眾人就見到銷售中心的總經理滿頭大汗地小跑著出來，臉上堆滿了前所未有的、近乎諂媚的笑容，老遠就伸出手：“哎呀！周先生！久仰久仰！怠慢了怠慢了！李經理剛給我打過電話！您放心，手續最快速度！價格絕對最低！京a牌加急，明天就能掛上！小王！快！給周先生倒最好的茶！不，去我辦公室拿我珍藏的龍井！”
展廳裡的氣氛徹底冰封。剛才還趾高氣揚、極儘嘲諷之能事的張莉莉、李豔、劉強、趙剛等人，此刻如同被施了石化魔法，臉色煞白，眼神裡充滿了巨大的震驚、難以置信和濃得化不開的懊悔！
他們看著周明，感覺臉上像被無形的巴掌狠狠抽過，火辣辣地疼！二十一萬全款！個人購買！這哪裡是窮學生？這分明是他們平日裡想巴結都巴結不上的隱形富豪！
張莉莉、李豔等人看著經理對周明那畢恭畢敬的態度，再想想自己剛才的嘴臉，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她們互相看著，眼神裡充滿了嫉妒、悔恨和一絲恐懼（得罪了這樣的大客戶，經理會怎麼看她們？）。
更戲劇性的是，張莉莉和李豔對視一眼，臉上瞬間切換出最甜美、最嫵媚、最楚楚動人的笑容，扭動著水蛇腰就湊到了周明身邊，聲音甜膩得能滴出蜜來：
“周先生~您真是低調呀！剛才我們有眼無珠，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彆跟我們一般見識~”
“周先生，您累了吧？我幫您揉揉肩？我手法很好的~”李豔說著就想伸手。
“周先生，您看您還需要了解什麼嗎？我什麼都可以為您服務的，隨時~”張莉莉更是拋了個媚眼，暗示意味十足。
可惜，周明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她們是空氣。他接過王梅小心翼翼端來的熱茶，淡淡地對經理說：“手續讓王梅辦就行，我隻跟她對接。其他人，離我遠點，吵。”
“是是是！周先生您放心！”經理連忙嗬斥張莉莉等人，“都愣著乾什麼！該乾嘛乾嘛去！彆在這打擾周先生！”那無視和驅趕的態度，比最嚴厲的訓斥更讓張莉莉她們難堪，幾人臉色漲得通紅，灰溜溜地躲到角落，恨不得把臉埋進地裡，心裡懊悔得滴血，看向王梅的目光充滿了嫉妒。
不到一小時，在銀行李經理的親自協調和銷售中心總經理的督辦下，所有手續以驚人的速度辦妥。周明在購車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刷卡付了全款（二十萬整，經理給了最大優惠）。嶄新的黑色桑塔納2000已經洗得鋥亮，掛好了臨時牌照停在門口。
周明在總經理和王梅恭敬得近乎卑微的目送下，坐進了駕駛座。他搖下車窗，對著激動得眼圈發紅的王梅點了點頭：“王姐，謝了。以後我自己或者朋友買車，都找你。”說完，一踩油門，車子平穩地駛離了銷售中心，留下身後一片死寂和無數道複雜到極點的目光——有敬畏，有羨慕，更多的是那幾個勢利眼銷售被打腫臉的難堪和無地自容。王梅則挺直了腰板，感覺從未有過的揚眉吐氣！
車子剛開回公司樓下停穩，負責旗艦店運營的孫曉就一臉焦急地迎了上來：“周總！您可回來了！旗艦店那邊……又出狀況了！陳峰大哥他……他也沒轍了！”
周明眉頭一皺：“怎麼了？又是混混？”
“不是混混！”孫曉哭笑不得，“是個……小祖宗！”
周明立刻驅車趕往旗艦店。剛進門，就聽到一陣尖銳的哭嚎和撒潑聲，蓋過了網吧裡的遊戲音效和鍵盤聲。
“哇啊啊啊——！大人欺負小孩啦！沒天理啦！救命啊——！”
隻見在網吧中央的空地上，一個看起來十來歲、胖乎乎的小男孩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兩條小短腿亂蹬，雙手拍打著地麵，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嘴裡不停地乾嚎著。
陳峰則抱著胳膊站在不遠處，眉頭擰成了疙瘩，臉色鐵青，眼神裡充滿了無奈和憋悶。他一身功夫和煞氣，對付地痞流氓手到擒來，可麵對這麼個滿地打滾的熊孩子，真是老虎吃天——無從下口！打不得，罵了沒用，講道理？對方根本不聽！
周圍的客人也是議論紛紛，指指點點，被這熊孩子鬨得沒法安心上網。
“怎麼回事？”周明沉聲問道，走到陳峰身邊。
陳峰看到周明，像是看到了救星，苦著臉指著地上那個小胖子：“周老板，您可算來了！這小兔崽子……唉！比那些混混難纏一百倍！”
旁邊的網管和幾個受害客人七嘴八舌地控訴起來：
“這小家夥進來就嚷嚷著要開機，不給錢！”
“不給開，他就搗亂！我在打遊戲，他偷偷把我鼠標線拔了！”
“我正寫論文呢，他跑過來把我鍵盤上的回車鍵摳掉了！”
“最可氣的是剛才！他直接把人家正在打紅警的電腦電源線給拔了！人家差點跟他拚命！”
“我們說他，他嬉皮笑臉，當耳旁風！陳大哥過來想把他拎出去，他立馬就躺地上撒潑打滾，說陳大哥打他！這……這讓我們怎麼辦啊？”網管小張都快哭了。
周明走到還在乾嚎的小胖子麵前，蹲下身，語氣平靜地問：“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來這裡搗亂？”
小胖子哭聲戛然而止，抬起臟兮兮的小胖臉，警惕地看著周明，小眼睛裡閃著狡黠的光：“你誰啊？管得著嗎？小爺我想來就來！”
“我是這裡的老板。”周明看著他，“你告訴我為什麼鬨事，也許我能讓你免費玩電腦。”
“免費？”小胖子眼睛瞬間亮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哭了，湊近周明，“真的？不騙我？”
“不騙你。”周明點頭。
“那……拉鉤！”小胖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拇指。
周明無奈，也伸出小拇指跟他拉了一下。
“行！小爺我叫王小胖，道上兄弟都叫我‘胖哥’！”小胖子挺起小胸脯，頗有點江湖氣概，“是隔壁街‘極速網吧’的老劉頭讓我來的！他說隻要我來這裡搗亂，鬨得客人不高興，每天去他那裡就能免費上網一個小時！”他得意地晃著腦袋，1998年的網費還是比較高的，一般家庭的小朋友一個月的零花錢可能還真不夠玩幾天。
原來如此！惡性競爭升級了，開始利用未成年的無知和貪便宜心理了！周明心中冷笑。
“哦，免費一小時啊。”周明故意拉長了語調，看著王小胖，“這樣吧，胖哥，你幫我個忙。你以後彆來搗亂了，也彆讓其他小孩來搗亂。隻要你做到，我讓你每天來我這玩兩個小時，免費。怎麼樣？比他給的多一倍。”
王小胖的小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兩……兩個小時？！真的假的？！你要騙人是小狗！不，你騙人就是我兒子！”
周明嘴角抽搐了一下：“……不騙你，肯定不騙你。”
“行，隻要你說到做到，不騙我，你就是我爹！”王小胖邏輯清晰。
周明扶額：“……不，不用。”
“那就爺爺？”王小胖步步緊逼。
周明：“……不是，不需要。”
“太爺？祖宗？”王小胖眼珠一轉。
周明頭大如鬥：“行了行了，可以了！”
“好嘞！祖宗！”王小胖興奮地一蹦三尺高，對著周明響亮地喊了一聲！
周明：“…………！！！”
周圍瞬間安靜了一秒，隨即爆發出壓抑不住的哄堂大笑！陳峰、網管、客人們全都笑得前仰後合，連剛才被拔電源線的玩家都氣笑了。這稱呼……太絕了！
王小胖卻毫不在意，拍著小胸脯，豪氣乾雲地對周明保證：“祖宗您放心！這一片的小孩哥都歸我胖哥管！我胖哥發話了，以後誰敢來啟明星辰搗亂，我第一個打斷他的腿！保證讓您的網吧安安靜靜，生意興隆！”他那小大人似的模樣，配上“祖宗”的稱呼，反差萌得讓人忍俊不禁。
周明看著眼前這個“胖哥”，真是哭笑不得。他揮揮手：“行了行了，記住你的話。去找網管登記一下，以後每天可以免費玩兩小時，但必須遵守網吧規矩，不能搗亂，不能影響彆人。”
“得令！祖宗！”王小胖響亮地應了一聲，歡天喜地、屁顛屁顛地跑去找網管小張了，仿佛得了天大的恩賜。
一場鬨劇，以如此荒誕又輕鬆的方式收場。周明看著王小胖興奮的背影，再看看周圍終於恢複輕鬆笑容的員工和客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也忍不住勾起一絲笑意。
這“小孩哥”的江湖，還真是……彆開生麵。不過，問題總算解決了。他拍了拍陳峰的肩膀：“陳大哥，辛苦你了。這下可以安心入職了吧？明天來公司報到，保鏢兼司機！”
陳峰看著那個歡快的小胖子，也是笑著重重歎了口氣：“行！周老板！這‘門神’的活兒完事了，那剩下的我就聽您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