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回到家中帶著一身寒氣，心頭卻燒著一把旺火。啟動“啟明”刻不容緩。他拿起那部沉甸甸的諾基亞，撥通了林薇的號碼。
“林姐，提前給您拜個早年？”寒暄過後，他切入正題，“我想著將‘啟明科技’在年後落地，想請您這尊大佛幫忙掌掌眼，關鍵手續上……能不能找找門路，讓流程飛起來？”他語氣誠懇又不失分寸，“不圖特權，隻求效率。”
電話那頭傳來林薇爽利的笑聲：“小周老板終於要正名了？我可是等好久了！材料準備齊，剩下疏通關節的事，交給我。京城水深，有塊好招牌，以後少很多麻煩。”她一口應承，話語間是資本老手的篤定，“初七上班，我讓助理聯係你。”
心頭一塊石頭落地，周明剛放下手機，屏幕又幽幽亮起，是一條新短信，來自蘇雨晴。
「周明：今天的事，對不起。我媽她…那些話，不是我的意思。我替她道歉，也為自己沒能攔住她道歉。讓你受委屈了。另外…謝謝你沒當場拆穿她。我知道你早就不止百萬了。」
字裡行間有罕見的低姿態，更有洞悉一切的銳利。周明指尖在按鍵上停留片刻，仿佛能觸摸到她此刻複雜的心緒。他簡短回複：
「不必道歉。你母親是關心你。我理解。至於‘委屈’？我的價值，不需要彆人用尺子量。早點休息，雨晴。」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大年三十，周明早晨起來和父親一起貼好春聯，吃過午飯，周明便提議一家人出去逛逛百貨商場！
正值過年，百貨商場人山人海，周明帶著父母買了一些過年用的東西，之後就是周明展現財大氣粗的時候了，給父母一人買了一個最新款的諾基亞手機，心疼的李娟拽著周明的胳膊直往外走，一個勁的說不要。父親雖然沒說話，但是意思明顯一樣，掙錢不容易，沒必要買那麼貴的手機。
但是周明哪裡肯，最終還是在他的堅持下，父母各自揣著新手機回家了。
路上母親還在念叨，一個勁的心疼著錢，但是周明看得出來母親臉上洋溢的笑容。
窗外，零星的鞭炮聲開始此起彼伏，空氣裡彌漫開硫磺與年夜飯交織的年味。1998年的除夕夜，終於降臨。
周明給李語馨和蘇雨晴發了短信，拜了年。又給自己的兩位合夥人分彆發了短信，這才走出自己的房間。
家裡的方桌被挪到客廳中央，擺滿了母親張羅了一下午的硬菜：油亮噴香的燉肘子、象征“年年有餘”的紅燒鯉魚、晶瑩剔透的餃子冒著熱氣，還有幾樣周明從小愛吃的家常小炒。小小的彩色電視機裡，央視春晚正熱鬨開場。
“爸，媽，過年好！”周明端起倒滿飲料的杯子，鄭重地敬父母。父親周建國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連說了幾個“好”，母親李娟則眼眶微紅，忙不迭給他碗裡夾菜：“快吃，趁熱！”
周明一邊陪著父母看節目，聽著那英和王菲空靈悠揚的《相約一九九八》，心思卻像飛速運轉的硬盤，檢索著記憶深處關於這一年的關鍵節點。騰訊、新浪、網易、京東……這些未來巨擘的雛形將在這一兩年內破土而出。他默默盤算：“啟明”的根基必須牢牢紮在網吧現金池和voi話吧的毛細血管裡，讓源源不斷的現金流，成為撬動更大版圖的杠杆。百度是技術明珠，搜狐是門戶先鋒，但未來，移動互聯網的滔天巨浪……他需要更早布局芯片、操作係統這些真正的硬骨頭。這頓年夜飯，他吃得心潮澎湃。
時間滑到初三，家裡的熱鬨升級。門庭若市，親戚們提著年禮登門拜年。
最引人注目的當屬大舅李德福和他兒子李強。李德福穿著嶄新的皮夾克，頭發抹得油亮，嗓門洪亮，儼然是“成功人士”的派頭。他坐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翹著二郎腿，唾沫橫飛地講著自己“搞建材批發”的“大生意”。
“哎呀，現在這世道，沒點膽識真不行！”他嘬了口茶，環視眾人，“像我，去年也就掙了這個數——”他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五萬多！純利！”周圍親戚發出嘖嘖的驚歎。李德福更得意了，目光落到安靜喝茶的周明身上，“小明啊，考上清華是好，可說到底，將來不還是給大老板打工？辛辛苦苦一年，能有幾個錢？頂天了幾千塊吧？嘖嘖，得乾五六年才頂我一年！”
他拍了下旁邊玩著新遊戲機的兒子李強：“看你表哥，高中畢業就跟我學做生意，這才是正道！小明啊，以後要是外頭工作不順心，彆不好意思，來找你哥，或者來找大舅！保管給你安排個穩當活兒，起碼比坐辦公室強！”
這話一出，客廳裡瞬間安靜了幾分，隻剩下電視機裡小品演員的聒噪。父親周建國臉色沉了沉，沒吭聲。母親李娟端著水果盤的手也緊了緊。
“大舅，”一個清脆的聲音帶著明顯的不滿響起，“您這話說的可不對！”說話的是周明的表妹王丹，剛上高一，從小就跟周明親厚。她梳著馬尾辮，小臉氣得通紅，“我哥可是清華高材生！將來那是要做大科學家、大企業家的！您那點小生意，能比嗎？”
“丹丹！”周明的二姨趕緊嗬斥女兒，“大人說話，小孩彆插嘴！”李德福被個小丫頭頂撞，臉上掛不住，哼了一聲：“小丫頭片子懂什麼？科學家？企業家？那都是虛的！能當飯吃？能換錢？我這一年五六萬，可是實打實的票子！”
李娟終於忍不住了。她把水果盤重重往茶幾上一放，發出“哐當”一聲脆響。她看著李德福，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大哥，你這一年掙五六萬，是挺辛苦，也挺能耐。”
李娟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李德福和他兒子，平靜地問：“那你知不知道，我們家周明，就靠他搗鼓的那個什麼‘網吧電腦係統’，上個月，分到他手裡有多少錢？”
客廳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李德福一愣，下意識地問：“多…多少？”
“不多，”李娟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買了什麼菜，“也就頂得上一個普通工人，不吃不喝，乾上十年的工資吧。”
“轟——”
這話像一顆炸彈在客廳裡炸開。十年工資？那至少是好幾萬！一個月？親戚們麵麵相覷，看向周明的眼神全變了。震驚、難以置信、還有掩飾不住的羨慕。
李德福那張誌得意滿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嘴巴張了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兒子李強更是臊得低下了頭，手裡的遊戲機都不香了。
王丹小姑娘更是解氣，故意脆生生地說：“大舅，你看我就說吧，像我哥這種高學曆的人才，以後肯定是大老板，我才不擔心他沒出路呢！”
李德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剛才的趾高氣揚蕩然無存，隻能尷尬地端起茶杯猛灌。
周明看著母親挺直的背影，看著表妹那副為自己打抱不平的小模樣，再看大舅那副窘迫的樣子，心裡沒有太多打臉的快意，反而湧起一股暖流和沉甸甸的責任。家人的信任與維護，是他最堅實的後盾。
喧鬨散去，親戚們陸續告辭。窗外夜色已深，零星的煙花在遠處綻放，映照著這座正在經曆巨大變遷的城市。周明站在窗邊，望著萬家燈火，1998年的畫卷已在腳下鋪開。啟明的征程，即將正式起航。他仿佛看到無形的數據洪流在這座城市的地下奔湧，看到未來的光纜正以他無法想象的速度延伸。他的戰場，遠不止一個小小的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