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火同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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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闕殿。

曾經象征著昊天宗無上權柄與“永恒”威嚴的玄鐵大殿,此刻卻如同暴風雨中飄搖的危船。殿外,隱約傳來的不再是悠揚的晨鐘與修士的誦經,而是靈脈爆炸的悶響、遠處叛亂的廝殺、以及護山大陣被反複衝擊發出的、如同垂死巨獸般的哀鳴。殿內,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鉛塊,混雜著未散的血腥、靈藥焦糊和一種更深沉的、名為絕望的腐朽氣息。

“宗主!不能再猶豫了!”藥尊猛地踏前一步,腳下碎裂的丹瓶瓷片深深紮入靴底,混著暗紅血液的粘稠藥汁在地麵洇開刺目的汙跡。他蠟黃的臉因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扭曲,枯瘦的手指幾乎戳到昊溟的鼻尖,“離焰穀那群養不熟的白眼狼!他們的‘焚天旗’已經插到噬魂爐外圍三百裡的‘鎖靈山’了!那群瘋子用離火精粹燒穿了地脈,岩漿倒灌進‘沉淵’靈脈樞紐!再不管,丹獄最後三成的爐火也要熄了!”

他聲音尖利得如同夜梟,帶著哭腔:“還有玄冥教那些陰溝裡的蛆蟲!他們的‘蝕魂白骨幡’不是在攻打山門!他們在啃噬封印的根基!用怨魂汙染支撐晶柱!鎖魂塔的陰兵陣列已經崩潰了兩次!弟子們填進去的魂魄…比煉成的血丹還多!”他猛地指向殿外西南方向,那裡墨綠色的毒瘴幾乎染透了小半邊天幕,“您看看!看看啊!那還是我昊天宗的疆域嗎?那是鬼蜮!是魔窟!”

“萬獸峰…撐不住了。”雷梟尊者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懟。他華麗的雷紋皮甲上布滿爪痕和焦跡,一頭亂發被汗水與血汙黏在額角。“噬星雷梟王僅存的兩頭幼體…被裂口溢散的魔氣徹底侵蝕,狂性大發,撕碎了七名馴獸師…我…我親手斬了它們。”他說出最後幾個字時,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那是他衝擊化神中期、乃至更高境界的全部希望!

他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端坐於寶座之上,卻氣息沉寂得如同古墓的昊溟:“宗主!當務之急是平叛!是剿滅玄冥教!是收回離焰穀!把那些叛逆和禿鷲碾成齏粉!用他們的血魂重鑄鎖魂塔!而不是…”他猛地指向渾天儀基座中央,那片正緩緩蠕動、仿佛在嘲笑著殿內一切的汙濁黑暗,“而不是把最後三座能鎮壓氣運、穩固山河的‘九幽鎮魂塔’…全填進那個永遠喂不飽的無底洞!”

“填進去?填進去有什麼用?!”藥尊歇斯底裡地尖叫,唾沫星子混著血沫噴出,“百年前填進去的化神靈燈還少嗎?結果呢?那東西胃口更大了!它現在吸的不是靈力!它在吸恐慌!吸混亂!吸我們自相殘殺的怨念!它在…在笑!我聽得見!”

殿內一片死寂。所有長老的目光都聚焦在昊溟身上,帶著質疑、憤怒、恐懼,還有一絲深藏的、兔死狐悲的絕望。

寶座之上,昊溟緩緩抬起了頭。

這一抬頭,讓所有人心頭巨震!

他玄色法袍上,那百年來從未熄滅、象征化神後期無上威能的黯焰,此刻…竟徹底熄滅了!如同燃儘的燭火,隻留下冰冷的餘燼!法袍之下,顯露出的不再是神光內蘊的仙軀,而是一具枯槁、乾癟、如同被歲月和某種更深層力量瘋狂抽吸過的朽木!皮膚緊貼著嶙峋的骨骼,呈現出一種死寂的灰敗色澤,唯有那雙深陷的眼窩中,兩點幽邃得如同黑洞的光芒,證明著這具軀殼內還存在著意誌。

他枯朽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腐朽的遲緩,緩緩抬起,沒有指向暴亂的疆域圖,沒有指向爭吵的長老,而是…點向了渾天儀基座中央,那片不斷蠕動、散發著令人靈魂凍結氣息的汙濁黑暗——域外天魔裂口的投影!

指尖觸碰的刹那,那片汙濁如同活物般猛地翻騰了一下!

“此瘍…”昊溟開口了,聲音沙啞、乾澀,如同兩塊鏽蝕的金屬在摩擦,每一個音節都帶著生命流逝的沉重感,碾過死寂的金闕殿,“不封…”

他枯槁的手指微微用力,仿佛要將指尖插入那片汙濁的核心!

“離焰穀的旗…插得再高,燒的…也是燼墟的山河。玄冥教的幡…啃得再凶,撕的…也是生養他們的母土。” 他的目光掃過藥尊、雷梟,掃過殿內每一個或驚愕或怨憤的臉孔,那黑洞般的眼神裡,沒有怒火,隻有一種穿透了百年權謀、直達毀滅終局的冰冷洞見。

“力量…資源…權柄…永恒…” 昊溟的聲音帶著無儘的疲憊和一絲譏誚,“你們爭的,搶的,護的…是什麼?”

他枯朽的手指猛地一劃,渾天儀的光芒驟然黯淡,整個昊天宗疆域圖瞬間變得模糊,最終…隻剩下那片不斷蠕動、擴張的汙濁黑暗,占據了整個視野!黑暗深處,仿佛有億萬生靈在無聲哀嚎,無數文明在火光中崩塌!

“此瘍不封…”昊溟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垂死巨獸最後的咆哮,帶著一種不惜焚儘自身也要警醒世人的決絕,“它吞掉的…就不隻是離焰穀的離火,玄冥教的怨魂,我昊天宗的根基!”

枯朽的手指狠狠點在那片汙濁的核心,仿佛要點穿這虛幻的投影,直刺那蟄伏在無儘黑暗深處的恐怖存在!

“它吞掉的…是過去!是現在!是未來!”

“是所有的靈脈!所有的山門!所有的…活物!”

“是整個燼墟大陸…存在過的…所有痕跡!”

“這裡…”他枯槁的身軀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灰敗的臉上竟泛起一絲不正常的潮紅,“將成為它…獻給混沌虛無的…最終祭壇!而我們…連成為祭品的資格…都將失去!”

“轟——!”仿佛為了印證昊溟這如同詛咒般的預言,殿外西南方向,噬魂爐裂口所在之處,猛地傳來一聲沉悶到令天地都為之震顫的巨響!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壯、粘稠的汙濁黑氣,如同巨蟒般衝天而起!黑氣中,隱約可見無數扭曲的怨魂麵孔和…一隻緩緩睜開的、布滿螺旋紋路的巨大複眼虛影!

恐怖的威壓,即使隔著金闕殿的重重禁製,依舊讓殿內所有化神長老如遭重擊,臉色瞬間慘白!藥尊踉蹌後退,撞翻了玉案。雷梟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鮮血。連一直沉默如冰的淩霄劍主,背後的四柄巨劍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質疑和憤怒!昊溟的話語,不再是危言聳聽,而是…冰冷的現實!

“鎮魂塔…必須去!”昊溟的聲音在回蕩的餘波中顯得更加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枯朽的手指艱難地掐出一個法訣,三道黯淡卻凝練無比的幽光自他眉心飛出,化作三道古樸的塔形符印,射向殿外三座高聳入雲、此刻正光芒劇烈閃爍的九幽鎮魂塔!“用塔…用我的命源…去填!能封一刻…是一刻!”

“宗主!”天機子失聲驚呼,他看出那三道符印蘊含的是昊溟最後的生命本源!一旦耗儘…

“閉嘴!”昊溟猛地咳出一大口暗金色的、如同粘稠岩漿般的血液,氣息瞬間萎靡到了極致,枯槁的身軀仿佛隨時會散架。他黑洞般的眼睛死死盯著那片因鎮魂塔全力運轉而暫時被壓製回去的汙濁黑暗,聲音低如囈語,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找…找到星輝…找到那艘船…告訴他們…”

他艱難地抬起手,指向那片汙濁裂口深處,一個正在瘋狂閃爍、結構極其複雜的能量節點虛影——那是噬魂爐封印與域外天魔力量糾纏最核心、也最脆弱的“命門”!

“…想滅火…想活命…就…來此…同燼!”

話音未落,昊溟枯槁的身軀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撐,猛地向後癱倒在冰冷的玄鐵寶座上,玄色法袍覆蓋下的胸膛幾乎看不到起伏,隻有那黑洞般的雙眼,依舊死死盯著渾天儀中那片蠕動的黑暗,如同兩盞即將熄滅的、最後的燈塔。

金闕殿內,一片死寂。隻有殿外鎮魂塔全力運轉的嗡鳴和噬魂爐裂口不甘的嘶吼在交織回蕩。所有的爭吵、質疑、憤怒,都在昊溟那以身封魔的決絕和揭示的終極恐怖麵前,化作了冰冷的恐懼和無言的震撼。

虛空,星隕墳場,星艦主控艙。

警報燈無聲地閃爍著刺目的紅光。中央星圖被放大,昊天宗疆域內,代表噬魂爐裂口的那個巨大汙濁黑斑,正以前所未有的頻率劇烈蠕動、膨脹!旁邊標注的能量讀數瘋狂飆升,已然突破了淩霜數據庫記載的“災難級”閾值!

“警告!域外天魔活性激增!能量輻射模式改變!正在大規模吞噬‘恐慌’、‘混亂’、‘絕望’等負麵精神熵流!其核心裂口結構…正在發生未知異變!”淩霜的晶化投影急促閃爍,冰冷的聲音也帶上了一絲電子顫音。

“昊溟…他做了什麼?”阿月的量子之瞳鎖定了星圖上那三座正爆發出超越極限幽光、死死壓製汙濁裂口的鎮魂塔虛影,以及塔身上那三道正迅速黯淡的生命符印,“他在燃燒自己…強行加固封印?”

“加固?”蘇三盯著星圖上那依舊在不斷膨脹的汙濁黑斑,赤紅的眼中充滿了不信和更深的焦躁,“那東西…明明更活躍了!”

就在這時——

嗡!!!

一道凝練到極致、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恐怖劍意,毫無征兆地撕裂了星艦外圍的重重量子屏障!速度之快,甚至超越了星艦的預警係統!

“敵襲!最高級彆!”阿月瞬間反應,星艦護盾全開,主炮充能!蘇三周身熔金之力轟然爆發!狗蛋瞳孔驟縮,星燼金丹光芒大放,熔鑄星河的力量瞬間凝聚於拳鋒!

然而,預想中毀天滅地的劍罡並未降臨。

那道沛然莫禦的寒冰劍意,在即將觸及星艦外殼的瞬間,如同有生命般猛地向內坍縮、凝聚!最終化作一道尺許長的、純粹由極致寒意構成的冰晶小劍,懸停在主控艙巨大的舷窗之外!

冰晶小劍通體透明,內裡並無殺意,反而…封存著一點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星輝光芒!光芒之中,赫然是一枚指甲蓋大小、邊緣不規則、卻銘刻著極其複雜能量紋路的——星輝文明殘片!殘片的核心,一道細微卻觸目驚心的裂痕正在緩緩蠕動,其形態結構與星圖上那汙濁裂口核心的“命門”節點…一模一樣!

冰晶小劍的劍柄處,一道由寒霜凝結的意念信息,如同烙印般直接傳入艙內所有人的意識深處,帶著淩霄劍主那獨有的、斬破一切虛妄的冰冷與決絕:

“噬魂爐命門在此。”

“昊溟以身封魔,時限無多。”

“欲滅火,速至!”

“同燼…或同亡!”

主控艙內,一片死寂。

狗蛋緩緩鬆開凝聚力量的拳頭,熔金色的瞳孔死死盯著舷窗外那枚冰晶小劍,以及劍中封存的、如同邀請又如同戰書的星輝殘片與裂痕影像。昊溟枯槁如朽木的身軀、黑洞般絕望又決絕的眼神、還有那“同燼”的低語…與眼前這來自死敵的傳訊…在他腦海中瘋狂碰撞。

阿月的量子之瞳中,數據流如同風暴般奔湧,反複掃描、確認著冰晶小劍和殘片的真實性。淩霜的晶化投影沉默地旋轉,核心處代表邏輯推演的光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閃爍和矛盾衝突。

蘇三眼中的赤紅熔岩緩緩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荒誕的茫然。百年的血仇,焚天的恨意,此刻都被這冰晶小劍帶來的信息…衝擊得搖搖欲墜。

星艦之外,虛空死寂。唯有那枚承載著宿敵傳訊的冰晶小劍,如同宇宙墳場中一塊突兀的墓碑,靜靜懸浮,散發著刺骨的寒意與…一絲微弱卻無法忽視的、名為“救贖”或“毀滅”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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