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成旁人,被許昭明這麼一激就不好意思了。
可韋氏是什麼人?
這位主兒年輕時就不是好惹的人,脾氣出了名的壞,嫁人生子後仍沒有收斂半分,便是心裡不痛快了,連崔老夫人都敢出言頂撞一兩句。
這樣的人,許昭明想一兩句就能說動太天真。
韋氏指著許昭明的鼻子,橫眉冷豎:“少在這裡耍心思,你還好意思提崔氏,我告訴你,莫說她死了,她要是在這,我連你們一塊罵。”
“小的不是個好的,大的能是什麼好東西?”
“那麼大的人跟兩個小輩計較也不知哪來的臉?是平日崔家缺你吃,還是缺你喝啊,真是沒心肝的東西,虧得你兩個哥哥從前那麼疼你。”
韋氏罵得絲毫不心虛。
她雖然脾氣壞,卻知道什麼叫做親疏有彆。
嫡親的侄女這是多親的關係啊,疼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像崔氏一樣,恨不得磋磨她們兩個?
好比她。
韋氏雖然看不慣大房的兩個侄女,可再怎麼樣,也就是口頭上陰陽一兩句,當著外人的麵,那是再怎麼誇都不為過,說到底都是自家人。
崔氏這事辦得是真叫一個蠢。
許昭明被罵的臉色火辣辣的,不敢直視她。
母親說的果然沒錯,這位舅母真不是好惹的人,原先還以為誇張了,如今才知道一點不假。
“夠了。”
沉默許久的崔老夫人終於出聲:“到此為止文嵐,你罵也罵了,氣也該出了,彆為難旁人。”
“她確實有錯,你罵她我不說什麼,這就是個糊塗蟲,莫說你,就是我也忍不住罵她,可凡事有個度,如今她去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吧。”
崔老夫人轉動著佛珠,嗓音平靜。
韋氏罵也罵了,火也撒了,倒沒有和崔老夫人頂撞,老老實實地應了聲“是”,不再說話。
許昭明聽出崔老夫人語氣的疏離,目光閃爍,想說些什麼,見她又重新閉上眼,止住心思。
韋氏沒好氣地掃了眼許昭明,對崔老夫人說:“母親,我去瞧一瞧七娘,她估摸著快來了,我這個女兒千嬌百寵,誰想到會受這大委屈。”
她說到末尾時,又陰陽了一句許昭明。
平陽侯府的人都不知道清河崔氏的二房主母,居然是這個脾氣,麵麵相覷,可誰讓蠢事是平陽侯夫人乾的呢,她們隻能捏著鼻子應下來。
崔老夫人睜開眼,想到兩個孫女微歎了口氣,“去吧,等見到她們,讓她們兩人過來見我。”
這兩個丫頭怕是嚇壞了。
尤其九娘,這個丫頭不像七娘一樣性子大大咧咧,她性子敏感,遇到這樣的事恐怕會想多。
估摸著這一兩日她都在胡思亂想。
崔老夫人既著急她又擔心她會跟她生分了。
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姑娘是什麼樣,崔老夫人很清楚,清楚後又免不了心疼,她知道這事怨不得她們倆,真要怪,那就怪她這個老婆子吧。
若不是她,什麼事都沒有。
崔老夫人又閉上眼,念了聲佛號。
片刻後,韋氏領著兩個少女過來。
這中間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可想而知她們得知消息後,就匆忙換了衣服,緊趕慢趕的過來。
崔老夫人的目光落在崔窈寧和崔萱身上。
相較於在洛陽時,瞧著都清減了許多,尤其九娘,那張臉又有點像年初前病殃殃的味道。
“祖母。”兩人喚了聲。
崔老夫人應下來,抬步去了偏廳,招了招。
崔窈寧和崔萱自覺地跟過去。
去了偏廳坐下來後,崔老夫人才看著她們,語氣和藹地問:“你們倆這些日子過得如何?”
語氣溫和,好似還在洛陽一樣。
信上雖然都說了,可到底不如麵對麵來的親切。
崔窈寧和崔萱一一回道。
韋氏在一旁看得眼巴巴,想說什麼,又忍住,最終還是崔老夫人看不下去,擺擺手衝崔萱說道:“去吧去吧,你母親怕是想你想得狠了。”
“你先去,過會兒再過來一樣。”
韋氏大喜,從來沒覺得婆母這麼好說話過,儘管她覺得可能是因為婆母想和九娘說話,不過她這會兒心情好,倒是不想糾結這點。
韋氏拉著崔萱去了一旁說話。
崔老夫人收回視線,見一身孝裙的少女站在那,無端就多了幾分可憐的意味,心頭軟了下來,招招手,令她近前坐才說道:“你母親身子骨差,她本來也想過來看你,硬是被我攔住了。”
崔窈寧若不是收到母親的信,就相信了。
她心裡清楚,祖母之所以會這麼說,是見她一直看著二嬸和七姐姐離去的方向,以為她羨慕,所以才說了這句話。
崔窈寧沒有戳破,點頭應下來,“我知道的。”
崔老夫人忽然佯怒:“可是和祖母生分了?”
崔窈寧垂下眼睫,低聲說:“沒有。”
“還說沒有?”崔老夫人直接指出來:“往日你見到我,整個人恨不得貼在我身上衝我撒嬌,如今規規矩矩坐在那,還說沒和我生分?”
崔窈寧說不出反駁的話一時抿唇。
崔老夫人看著她的模樣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長長歎了口氣,“傻孩子,你以為我會怪你嗎?”
崔窈寧鼻尖一酸,沒忍住落下淚來。
崔老夫人抬起手,崔窈寧依著她坐下,眼圈通紅,嗓音哽咽:“我隻是…我隻是有點擔心……”
崔老夫人說:“擔心我會怪你是吧?”
崔窈寧沒有出聲,緊抿的唇卻說明了一切。
崔老夫人揉了揉她的長發,佯怒道:“在你心裡麵,我這個祖母就是這樣是非不分的人?”
崔窈寧搖搖頭。
崔老夫人摸了摸她的額頭,眼裡流露出一絲傷心,“知道你姑母的死訊,我確實很傷心,那是我唯一的女兒,我怎麼可能不傷心呢?”
“可這些不怪你,你又做錯了什麼事呢?”
“若不是我把她慣成這樣,她根本不會死,歸根究底還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沒有教好她,不僅讓你和七娘受委屈,還讓一大家子擔心。”
崔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臉頰,慈愛地問:“這些日子嚇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