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她不記得他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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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前廳霎時一靜。

安平大長公主從玉盤裡捏了顆水靈靈的櫻珠吃,饒有興致地等著欣賞裴宴書接下來的反應。

無奈、苦笑、亦或是怔愣?

無論哪種反應,都讓她這個老人家覺得有趣。

他來之前,晉陽特意修書給她,說行之這孩子生性冷漠,不會與人親近,讓她多擔待一下。

話裡話外,全然是對孩子的維護。

安平大長公主看著信,避免不了想起當年那樁事,心頭好一陣唏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孩子生下來不知哭笑,難道是他故意如此嗎?

她這一生經曆得多,看得自然也透徹,雖然不曾養育過孩子,卻也明白稚子何辜這個道理。

剛生下來的孩子,又懂什麼呢?

不想著找太醫,卻遷怒孩子是最失智的行為。

晉陽她啊,驕傲了一輩子。

臨到如今,方才在孩子身上栽了個大跟頭。

從前勸也勸過罵也罵過,她不聽。

如今才曉得後悔二字怎麼寫。

安平大長公主回過神,目光落在裴宴書身上,一晃二十多年過去,這個孩子已長成了玉質金相、芝蘭玉樹的好相貌,學識品性更不用說。

除了性子冷一點,幾乎挑不出錯。

可性子淡漠又如何,他教養品性都極好。

安平大長公主歎息一聲。

正是因為知道緣由,她才想著逗逗他,讓他有點情緒波動也好,不然整日這樣也太苦了。

方才說的那些話自然都是她信口胡來。

兩人之前從未見過,哪來什麼一見傾心。

換成旁人倒有可能,她這個外侄孫沒可能。

這是病啊。

真要那麼容易好,晉陽就不會急了這麼多年。

安平大長公主意興闌珊地捏了顆櫻珠吃。

這盤櫻珠是登州進貢給當今的貢品,聖上惦記著遠在洛陽的姑母,特意派人送了好些過來。

個頭大,色澤殷紅,晶瑩透亮。

這個時節吃,最合適不過。

安平大長公主不是貪口舌之欲的人,以她大長公主之尊,這麼多年不知享受過多少山珍海味,她隻是,想起從前的事,難免有幾分唏噓。

她眯了眯眼,還想再說些什麼時,忽地聽見青年出聲,嗓音緩慢又平靜:“殿下英明。”

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安平大長公主一怔,霎時間坐直了身子,因為用力,硬生生捏碎了指間捏著的那顆櫻珠。

一旁侍奉的婢女麵不改色,打來一盆溫水,半跪在邊上將安平大長公主的手指浸入盆裡,片刻後方才捧起她的手用錦帕仔細擦拭乾淨。

另有婢女撤去弄臟的絨毯,新拿了條過來。

安平大長公主任由著她們伺候,神色自若,她眯著眼緊盯住了麵前的青年,“你說什麼。”

青年垂首又重複了一遍。

安平大長公主往後一躺,手指輕輕扣著桌麵,還是覺得仿若幻聽,不確定地問:“一見傾心?”

她說這話時,自己都覺得天方夜譚。

太醫令曾經斷言,行之這是生來帶的病,若十歲以前能夠緩解,後麵興許能做個正常人,若是好不了,這輩子都不知什麼喜怒哀樂。

這也是為何晉陽急得原因。

他沒有情感需求,亦不知該如何給予旁人。

縱然晉陽當初那樣待他,他也不知什麼是痛什麼是難過,宛若沒有知覺沒有情感的木偶人。

這樣的他如何會喜歡一個人?

若是日久生情她還信,可一見傾心太荒唐了。

青年沉默幾秒,說:“不是。”

他大可以說一見傾心,隻是這樣的話瞞得住外麵那些人,瞞不住安平大長公主,後麵他還要求她老人家前去提親,自然不能和她說假話。

再者,他與九娘的事他也想與長輩分享。

安平大長公主訝異地問:“你們從前見過?”

裴宴書應了聲:“是,小時候見過。”

九娘忘了,他們第一次見其實是在禦花園。

那時候她還小,才五歲,來長安見太子妃。

她生得粉雕玉琢,說話脆生生的,見誰都笑,太子和太子妃長她十餘歲,那時候又無子嗣,拿她當親生孩子寵,寵出了她恣意霸道的性子。

他和她遇見那日,他正和母親去見聖上舅舅,見完後,母親大聲嗬斥他不要跟著她,然後自己一個人回了鎮國公府,把他丟在了禦花園。

這件事十年內常有。

他那時並不覺得這事不正常,也不覺得委屈,硬要說的話,大概心裡想的是果然又是如此。

母親經常把他丟下。

隻要他們一道出去,他總會被丟在各種地方。

可惜他認路,知道該怎麼回去。

每次回去後,就聽見父親心有餘悸的說他幸好回來了,又聽見母親痛恨地罵他怎麼還沒丟?

這時祖母和父親便會一齊訓斥母親。

他們的訓斥最後全都化為母親的打罵,她一邊打他一邊哭,說她怎麼就生了他這個不知哭鬨的怪胎,又眼神凶狠地問他怎麼還不去死!

父親同他說,母親是病了才會這麼和他說話,實際上心裡是喜歡他的,讓他不要難過。

他那時候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會難過啊?

這不是正常的嗎?

他不覺得痛,也不想哭,可是他們都覺得他好像應該哭,他努力了下,發現還是哭不出來。

那就不哭了吧。

他被丟在禦花園時不著急,因為他知道怎麼回去,然後他就遇到了她,她將他認成了小太監,說他長得好看,要把他帶回去伺候她吃飯,驕傲的和他說自己的姐夫是太子,很了不起。

他說自己不是小太監,他表哥是太子。

九娘不信,要把他帶回去打板子。

跟著來的宮女忙製止她,說這是鎮國公世子。

她很是不可置信,後來懨懨地承認了他的地位,不過還是把他帶回了東宮,她說這是邀請。

他那時候臉上的傷還沒好,九娘問他是怎麼回事,他平靜地說是母親打的,然後就看到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忿忿不平地說他母親人真壞。

他那時什麼都不懂。

她卻樂此不疲地教他,她告訴他什麼是痛、什麼是壞、什麼是難過、什麼是妒忌等等。

後來她回了洛陽,他們再沒見過。

他一直記著她的話。

上輩子她和裴鈺來長安,他一眼認出了她。

可她卻不記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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