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過程,最是煎熬。
崔窈寧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不管結果如何,總歸她努力過。
不成的話,便不成罷。
許久,坐於斜對麵的青年終於出聲,他微微頷首,下一秒,低沉清冷的嗓音落下:“很好。”
崔窈寧愣了幾秒,有些沒反應過來。
這到底是答應還是沒答應啊?
她苦惱地想,要不要再問得清楚點?
萬一她會錯意,豈不是顯得她自作多情。
正躊躇著,青年忽地問:“九姑娘為何會選我?”
他微微坐直身子,白皙修長的手指交疊在一起,那雙漆黑的眸子自說話的那一刻起就緊盯住了她,一眨不眨,似乎要辨認她說話的真假。
他頓了頓,好整以暇地開口:“以你的容貌身份,春日宴上的世家公子幾乎任你挑選,對你一見傾心的也不在少數,我想知道,如此情況,九姑娘為何會選我一個才見過兩三次麵的人?”
崔窈寧怔了兩秒。
她聽出他在委婉的說,他對她並沒有感情。
這一點她早有預料,若有感情才奇怪。
她想嫁他之心本就不光明,若他真對她生出心思,她倒覺得是個負擔,自古情債最是難還。
如今這樣就很好,各取所需。
她不在意他愛或者不愛,也不介意他情感淡漠,隻要他像七姐姐所說,給足她正妻的體麵。
這就是大多數世家女的一生。
相敬如賓。
崔窈寧輕舒了口氣,大大方方地迎上他的視線,解釋:“因為小公爺是在場身份最高之人。”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野望。
若裴宴書不能接受,那說明他們不是一路人。
既如此,還是不要浪費時間為好。
裴宴書默了兩秒,沒有問她若是有人身份比他更高呢,他知道她的回答一定是會選那人。
總歸如今春日宴上隻他一人身份最高。
除了他,她也選擇不了旁人。
他知道她是心甘情願地嫁給他,這就夠了。
崔窈寧問他:“您會覺得我貪慕權勢嗎?”
青年容色平靜,淡聲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不過都是人之常情罷了,何錯之有?”
崔窈寧覺得他這人冷歸冷,說話卻很中聽。
她想到鄭青陵先前介意裴鈺的事,遲疑了下,還是將自己與裴鈺青梅竹馬相識的事告訴他。
青年眼皮微掀,明明是冷淡地語氣卻讓她聽出幾分輕諷地意味,“九姑娘覺得我不知道這事?”
崔窈寧愣了下反應過來。
他是裴鈺的堂兄。
或多或少應該從裴鈺口中聽過她的名字。
她臉頰發熱,捧起茶來喝掩飾自己的窘迫。
好在青年似乎隻是隨口一說。
他垂下眼睫,執起桌上的青玉纏蓮紋茶壺,問她要不要,見她拒絕才給自己倒了一滿杯。
崔窈寧小口抿著茶,慢慢平複了心情,問出最關鍵地一點:“小公爺這個意思是答應我了嗎?”
青年執起杯盞的手頓了頓,銀白色的袖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許久,他垂首低低應了一聲:“嗯。”
崔窈寧心頭懸著的大石頭總算落下,支著下巴,還是沒忍住自己的好奇,“您為何會答應我呢,正如您所說,我與您才見過幾次麵而已。”
崔窈寧並不會自負到以為他對自己有意。
以他的性格,絕不會一見傾心。
可若論相處,他們兩人總共話都沒說過幾句,她還和他的堂弟青梅竹馬長大。
那他為什麼會答應?
青年又一次沉默下來。
崔窈寧看出他不想回答,也沒有繼續追問的意思,主動岔開話題,“您了解我的品性嗎?”
她臉頰微鼓,用一種不太高興地語氣說:“您來洛陽應該也聽到外麵人是怎麼說我的吧?”
裴宴書默了兩秒。
自然聽過。
囂張跋扈、任性驕縱。
不知情的人聽了,還真當她是壞心眼的人。
上輩子她到長安的時候,雖然已和裴鈺定親,卻仍是有眾多世家公子心悅於她,為此惹了很多長安貴女嫉妒不滿,私下裡各種編排她。
她那時候脾氣很差,宴會和人起衝突了就當場收拾人,活得恣意妄為,像熊熊燃燒地焰火。
和他記憶中的一樣。
不論幾歲,她都沒有變過。
她又試探地問:“您會不會覺得我欺負人呢?”
少女說這話時,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著他,像一隻渾身雪白好奇地貓兒,圓潤的眼睜大了,看似不在意,尾巴卻輕輕甩了甩。
裴宴書目光克製地從她臉上移開視線,輕聲說:“你不必試探我,我不在意這些,隻要你是清河崔氏的九姑娘,太子妃的胞妹這就夠了。”
她把他想的太光明磊落了,他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她好與壞都沒有關係,隻要是她就行。
好壞又如何呢?
他隻知道她是個心腸柔軟的姑娘。
嬌氣任性一點又無妨。
他樂得見到她這樣鮮活的樣子。
崔窈寧恍然,果然是因為她的身份。
興許真的如七姐姐說的那樣,他這個年紀不好找妻子,而她的身份與他相當,剛剛合適。
至於華陽公主——
崔窈寧上輩子隻是聽說過華陽公主心悅他,至於其中內情她卻不太清楚,興許有隱情。
她胡思亂想了會兒,很快就將這事拋之腦後,解決了藏在她心頭的大事,她整個人都明媚起來,支著胳膊主動說:“你可以喚我九娘。”
少女說這話時帶了點施舍地驕矜。
她似乎習慣了被人捧著,並未察覺有什麼不對,眉眼笑得彎彎,像儘情綻放的牡丹,名貴又嬌豔。
青年眼睫輕顫,低低應一聲,平靜地頷首:“喚我行之就好。”
行之。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1]
取自《禮記中庸》。
崔窈寧想,他的夫子對他一定抱著很大期待,不過轉念一想,裴宴書已經滿足了他的期待。
十七歲高中狀元。
縱然也許有他身份緣由,可學識也絕不會太差。
她念著他的名字,輕輕喚了聲。
青年身子一僵,沉默良久,方才開口:“待九姑娘及笄,我會修書一封求母親請安平大長公主上門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