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那麼美?”
“騙你作甚,人來了不就知道了?”
幾個世家公子半信半疑,見好友一派認真的樣子,倒也不好再說什麼,順勢聊起其他話題。
他們都是世家子弟,什麼美人沒見過?
再美又能美到哪去?
正想著,園內忽然躁動起來。
“九姑娘來了。”
“九姑娘。”
幾個年輕公子循聲看去,隻見兩個少女由婢女領著從園外進來,抬步進了斜對麵的四角亭。
亭外臨著一湖春水,翠綠的荷葉中數十枝粉荷交錯相映,暗香浮動,讓人不免想起古時候一位盧姓詩人的詩“浮香繞曲岸,圓影覆華池”。[1]
左邊的少女穿一身寶石藍纏枝牡丹紋褙子,下搭海棠紅滾赤金團花紋輕紗裙,臂彎間挽了條赤色披帛,眉如遠黛,眼若秋水,這樣鮮豔張揚的顏色激發了她眉眼的迭麗,宛若烈日下傲然綻放的牡丹,灼灼其華,奢豔逼人,一切事物在她麵前都失了顏色。
幾位年輕公子霎時失聲。
崔萱和崔窈寧低聲咬耳朵,“我覺得有很多人在看我們,啊不對,準確說是有很多人在看你。我說的吧,今日不知有多少公子要丟了魂。”
她不抬頭,也知道那些公子現在什麼表情。
她天天見九娘,今日都被晃了神。
更何況那群沒見過九娘姝色的毛頭小子?
崔萱尋了個位置坐下來,看向靠左邊坐的紅裙姑娘,“盧三娘,特意請我們過來做什麼?”
她也有幾個能說得上話的好友,原先預備著帶九娘過去找她們,沒成想半路被婢女攔住了。
說是盧三姑娘有請。
盧三姑娘和她前兩年春日宴上險些打起來的那位趙三姑娘是手帕交,因著這層關係,平日宴會見著她多是嗆聲,少有能和平相處的時候。
如今特意差人請她過來,想也知道沒好心。
盧三娘目光掃過崔窈寧的臉,臉色霎時難看下來,冷冷看向坐在她對麵身穿青裙的少女。
你不是說就崔七娘一人嗎?
青裙少女接收到了她眼中的含義,臉色發苦。
她以為就她一人呢。
崔七娘那個脾氣她們誰不知道?
彆說她們不喜歡,聽說就連她府內幾位適齡的姐妹都不樂意搭理她,誰想到崔九姑娘這幾年來第一次參加春日宴,竟是和她一起來的。
當著眾人麵,盧三娘不好說什麼,給了她一記眼刀,才笑著和崔萱說:“自然是許久未見,想念得緊,便趁著春日宴好好與你見上一麵。”
她說著請她們二人坐下。
她目光誠懇,語調真切。
崔萱若不是知她是什麼性子,真就信了她。
“虛偽!”
盧三娘不在意她語氣裡的諷刺,目光微移,落在她身旁,遲疑了下問:“這位是九姑娘吧?”
崔窈寧頷首點頭,“是我。”
嗓音清甜,光是聽聲音就覺得甜意滲進了骨子裡。
盧三娘臉色更難看了。
原先坐在這是因為這裡離男客近,聽說從長安來了好幾位郎君,她本想著近水樓台先得月。
可如今崔九娘一到,誰眼裡還能看得見她?
可若是讓她平白讓出亭子,她又不肯,心裡惱怒之餘,不免又瞪了眼那青裙少女。
崔萱見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笑著諷她,“盧三娘,該不會是我家九娘在這擋著你相看了吧?若是如此你儘管說,我保準拉著九娘走。”
盧三娘瞥一眼她身旁的少女,硬是擠出笑來,“自然不是,九娘來這裡我巴不得呢。”
崔萱這張嘴要不說她討厭呢。
她原是想激她出醜,在這群公子麵前丟了臉,誰想到她把九娘帶來了,也變得沒那麼蠢了。
她按下火氣,笑著說:“我方才打聽到這次春日宴,滎陽鄭氏,隴西李氏,河東裴氏,琅琊王氏幾家都派了子弟過來,待會兒可有的瞧了。”
盧三娘頓了下又問:“九娘快及笄了吧?”
“是,下月及笄。”
盧三娘笑說:“那待會兒你可得好好瞧瞧,若瞧上了誰隻管說,我們保準不與你搶人。”
崔萱接了句:“那也得你搶的過才行。”
盧三娘麵不改色,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崔窈寧失笑,扯了下崔萱的袖角,笑著道謝。
說話間,園內一陣騷動。
幾個與她們相熟的年輕姑娘跑過來笑著說:“那群郎君們在比投壺呢,走,快瞧瞧去。”
“三娘快點,有好幾個俊美郎君。”
“嘻嘻再不來可就沒位置了。”
盧三娘意動,問她們兩人意見。
崔窈寧和崔萱兩人都沒意見,剩下亭子裡的幾位姑娘身份本就不如盧三娘,自然更無二話。
一行幾人往男客那邊去。
樓閣裡外圍滿了年輕貴女,好奇地往裡看。
見著她們幾人過來,早有機靈的貴女認出身份,讓開好位置,請她們幾人進去。
樓閣內雕梁畫棟,丹楹刻桷,富貴自是不必多說,這些人都是金質玉相的世家公子,個個模樣清俊,然而最顯眼的還要屬最裡麵的三人。
一個少年清朗文雅,另一個少年恣意灑脫,截然相反的氣質,看得一眾貴女們移不開眼。
稍後幾步的窗旁坐著一個青年,他年紀較其他幾位少年來說稍長些,穿一身銀白緙絲白鶴紋寬大袖衫,眉目很淡,像上好的畫師極儘工藝勾勒出的水墨畫,神清骨秀,瓊枝玉樹。
崔窈寧的視線依次從裴鈺、鄭青陵身上掠過,而後定格在裴宴書身上。
他實在太適合穿這樣一身顏色,好似竹林間的那捧春雪終於回到了他的雪山,又好似清幽湖水裡倒映出的一輪彎月,風雅清冷到了極致。
總歸都帶了點沒有人間煙火氣的飄緲。
稍許,崔窈寧移開視線。
有人問:“是誰和誰比?”
早來的貴女說:“河東的裴郎君和滎陽的鄭郎君。”
盧三娘笑著問崔窈寧:“九娘你覺得誰能贏?”
她聲音不大,卻剛好夠人聽見。
崔窈寧察覺到霎時間投向自己的兩道目光,似乎也在等待她的回答,看她選擇哪一個人。
平心而論,這兩個她都不想選。
默了兩秒,她的目光徑直越過滿眼期待的裴鈺,定在那個肅靜清越的青年身上,嗓音嬌氣又蠻橫:“我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