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窈寧差點嗆住,抬頭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就不許人家是個潔身自好的君子嗎?”
他那樣的身份若是真有什麼,肯定會傳出來。
可她上輩子沒聽過,應當沒有。
再說,華陽公主也不是個吃素的人,裴宴書要是真有點什麼奇怪愛好,她早派人查出來了。
崔萱有點不服氣,彆過臉撇起嘴冷哼了聲:“我才不信這世上有什麼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要麼,有龍陽之好。”
“要麼,沒遇到他喜歡的那個人。”
崔窈寧拍拍她的背給她順氣,笑吟吟地說:“是呀,興許人家就是沒遇到喜歡的人呢。”
崔萱氣她幫旁人說話,伸手過去掐她的臉。
崔窈寧連忙討饒,她一動,臉頰的紅暈愈發明顯,宛若霜雪上點染的一抹胭脂,勾人極了。
崔萱又舍不得下手,力道變輕,改為輕彈了下她的眉心,惱道:“笨,我在幫你鳴不平呢!”
崔窈寧軟軟地應了聲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還幫著他說話?”
“也不是幫著吧,隻是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崔窈寧停頓了一下,支著下巴慢吞吞地說:“其實從前我有些自負美貌,覺得天下的男子見著我都該圍著我轉,如今才發覺我錯了。”
青梅竹馬的裴鈺會因為外室背棄她。
有些好感的鄭青陵會因為一點謠言誤會她。
“裴鈺如此,鄭青陵如此。”
“他們兩個都不能保證有多喜歡我,你說,我從前怎麼敢覺得所有人都會喜歡我呢?”
少女側過頭,很淺的笑了下,“容貌隻是微不足道的點綴罷了,很多人其實都不在意這些。”
“那位小公爺見慣美色,自然不會輕易動容,況且,天下不喜歡我的男子多了去,七姐姐不用替我鳴不平,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罷了。”
她說得認真,崔萱聽得心頭卻難過起來。
九娘從前多驕傲一個人。
她像朵帶刺又張揚的牡丹,熱烈又明豔,無論出現在什麼地方,永遠是人群中追逐的焦點。
九娘說不會有人喜歡她,怎麼會呢。
據她所知,洛陽城裡就有太多的郎君心裡記掛著她,隻是他們身份不夠,夠不著她罷了。
還是怪鄭青陵。
若不是因為他,九娘怎麼會變得這般低落?
她不會放過六娘,鄭青陵這家夥也彆想跑。
崔萱憤恨的想著,又寬慰她。
“一兩個人而已,代表不了天下所有男人,等到了春日宴,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受歡迎了。”
崔窈寧知道她的好意,沒有反駁。
實際上也不光因為鄭青陵。
自從她死了一次又回到十五歲這年,她就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做那個無憂無慮的崔九娘。
崔窈寧舒了口氣,輕聲應和著。
馬車一路回了崔府。
崔老夫人從門房那得知她們回來的消息後,忙把人叫過來,問她們兩個在公主府如何。
又問公主對崔家態度如何。
崔窈寧估摸了下,如實和祖母說了。
崔老夫人食指輕輕扣著桌麵,過了會兒說:“看樣子大長公主還是挺喜歡你們兩個的,既然如此,你們沒事的話就過去多陪陪她。”
“大長公主她心裡其實也苦。”她長歎了口氣,撫著崔窈寧的長發,陷入了回憶。
駙馬談吐文雅,縱然是庶子,風采也出眾。
安平大長公主不顧眾人勸阻,一門心思要嫁他,磨了許久,終於磨的太祖皇帝點頭答應。
出嫁那日,十裡紅妝。
兩人婚後過了段很是甜蜜的日子,可好景不長,駙馬身子骨不好,是被嫡母磋磨出來的毛病,沒過多久就嘔了血,再過一月便下不來塌。
安平大長公主很是憤怒,提劍要去殺人。
駙馬撐著病攔住了她。
也不知道那日駙馬說了什麼,總之安平大長公主一下安靜下來,再也沒去找過崔府的麻煩。
後來駙馬去世,安平大長公主便閉門謝客,誰也不肯見,又過了兩年,才慢慢肯見人。
細想,大長公主多少也是可憐的。
駙馬去的早,她又無子嗣。
這幾十年漫漫長夜,隻能她一個人獨自苦熬。
同為女子,她知道有多苦。
崔老夫人回了神,沒有同她們兩個說其中的事,笑著說:“若是有空就去多坐坐也無妨。”
崔萱小聲嘀咕:“她比您還威嚴呢。”
崔老夫人笑了笑,“那是能提刀舞劍的大長公主,自然威嚴,又豈是我一介婦人能比的?”
崔萱聽著祖母的自謙,撇了撇嘴。
她才不普通呢。
能執掌清河崔氏這麼多年,又豈會簡單?
這種內宅陰私可一點不比戰場容易到哪去。
崔萱窩在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揪著梅花瓣,“您讓九娘一個人去就行了,大長公主瞧著很喜歡她,我去不去都行,左右也是當個陪襯。”
崔老夫人淡淡睨了她一眼。
崔萱眉心一跳,連忙坐直了身子,往後挪了挪,討饒道:“我去,我去,我去總行了吧?”
崔老夫人這才移開視線,沉吟了兩秒,看向崔窈寧,“我本來預備著今日找青陵說下你們的事,誰曾想他身邊的小廝過來傳話,說他病了。”
“你們幾個哥哥和八娘他們都去看過了。”
“畢竟是客人,既然病了,你們兩個也去看看,不要讓外人覺得我們崔家的禮數有問題。”
崔萱皺起眉頭,下意識地就想反駁。
崔窈寧扯了下她的胳膊,朝祖母說了聲好。
出去時,崔萱終於沒忍住問出來,“為什麼不讓我說啊,我去就算了,還讓你去做什麼?”
“越是這樣才越要顯得自然。”崔窈寧鬆開她的胳膊,慢條斯理地解釋:“又不是我做錯了事情,我為什麼要躲躲藏藏,不敢見人?”
崔萱一想也有這個道理,就沒攔著。
兩人一路到了鄭青陵住的院子。
他住的地方臨著一片竹林,竹葉青翠欲滴,映著潺潺流水格外雅致,一推開窗便能看見。
下人通傳過後,引她們兩人進去。
不過數日,鄭青陵就瘦成了一個形銷骨立的模樣,眉目沉鬱,隱約能瞧見從前的神采飛揚。
見著她們進來,他目光定在稍後一步進來的少女身上,喉嚨滾了滾,失控地喊了聲:“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