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此話一出,騎兵隊嘩然一片。
要知道,黑狼部本就不是尋常韃子。
這些精銳斥候個個都是千裡挑一的悍卒,每人手上至少沾著十幾條邊軍性命。
如今竟被一個尚未入伍的農家小子連斬六人,其中還有個百夫長!
將官接過令牌,看著背麵刻著的狼戎文字,笑了起來: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殺的是誰?”
林川麵不改色:“回大人,在下隻知他是韃子。”
“好,好,好。”將官撫手大笑。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六具屍體上,不用細瞅,就能發現個個都是一刀斃命。
“你用的什麼刀法?”將官問道。
林川平靜地解下腰間長刀,雙手奉上:“回大人,就是普通的劈砍。”
將官接過長刀,看了兩眼:“刀不錯,你倒是謙虛。”
他把刀扔還給林川,目光落在虎口的裂傷,“這是剛才傷的?”
“回大人,這點小傷不打緊。”
林川說道,“若無鄉親們以命相搏,在下恐怕就不止這點傷了。”
將官放聲大笑:
“好!好一個’眾人舍命,壯士殺敵’!”
他轉身對親兵喝道:
“記下來!鐵林堡林川,率十一村民,巷戰殲敵六騎,自身毫發無傷。”
目光轉向林川:“你想要什麼獎勵?”
林川心中一動。
從這將官下馬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在觀察對方。
那匹黑馬高大威猛,卻在他胯下服服帖帖;
將官手掌粗糙,掌心全是粗糲老繭,一看就知道常年握刀;
還有那些騎兵,雖風塵仆仆卻陣列嚴整。
“此人必是百戰之將。”
林川心中暗忖,“與其討要賞賜,不如賭上一把……”
他忽然單膝跪地,抱拳道:
“回大人,告示上寫的賞格已足夠豐厚。在下隻求按律領賞,不敢多求。”
將官眼中精光一閃:“按律領賞?”
“大人,咱們發過懸賞告示。”
龐大彪在身後低聲道,“殺一韃子賞銀十兩。斬首三級,授小旗官。”
“小旗官?”將官嗬嗬一樂,“那豈不成了胡大頭的上司了?”
龐大彪低笑一聲:
“那個棒槌,真是得了個大便宜。”
將官目光落在林川身上:“你可願入我親衛營?”
親衛營?
林川心中一愣。
這親衛營類似後世的警衛連,負責主官的貼身護衛。
進了親衛營,就意味著成了眼前將官的心腹。
對於一個普通村民來說,無異於一步登天。
隻是林川另有考量。
進了親衛營,怕是再難有獨當一麵的機會,更彆提施展胸中所學。
如今他已經在將官心裡留下了深刻印象。
假以時日,必定還會給對方更大的驚喜。
林川略一沉吟,抱拳道:“大人厚愛,屬下感激不儘。隻是……”
他指了指身後的村民,“這些鄉親們為護村而戰,若屬下就此離去,實在放心不下。況且,屬下答應胡伍長,明日去鐵林堡應募……”
他將自稱從“在下”改成“屬下”,其實已經表明了心意。
果然,將官眉頭一挑,顯然十分滿意。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林川:“哦?那依你之見?”
“屬下鬥膽,向大人討個小旗官職。”
林川聲音沉穩,“如此既可繼續守護鄉裡,又能為大人分憂。”
龐大彪在一旁忍不住嘀咕:“這小子,放著親衛營不去,偏要當個小旗官……”
將官卻大笑一聲:“好!”
他從皮囊掏出一塊生鐵牌,甩給林川:
“三日後,持此牌來衛城大營找我,我給你個小旗官!”
騎兵隊中又是一陣騷動。
有人倒吸冷氣,有人竊竊私語:
“指揮僉事的腰牌……”
“這小子走大運了……”
騎兵隊如狂風般卷塵而去。
十幾名府兵再也不敢猖狂,攙扶著酒糟鼻狼狽離開。
隻留下村民們一片茫然。
“小、小、小旗官是是是是、是啥?”
張小蔫結巴著問道。
他望向王鐵柱,王鐵柱望向其他人。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目光又齊聚在裡長臉上。
方才這隊騎兵過來,裡長嚇得戰戰兢兢,一直不敢抬頭。
此時才回過神來,連忙衝林川跪下磕頭:
“拜見旗官老爺!”
“啥?老爺?”村民們麵麵相覷。
已經有人雙腿一軟,要跟著跪下去。
林川一把扶住裡長的胳膊,沒讓他跪下。
“老叔,您這是折我的壽。”
他苦笑著搖頭,“等領了告身文書才算數,現在我還是村裡的林川。”
裡長半跪不跪地僵在原地,渾濁的老眼眨了眨:“可剛才那位大人已經發話了……”
“軍令如山不假,”
林川點頭道,“可印信沒到,我若現在就拿官威壓人,與剛才那幫府兵何異?”
裡長這才顫顫巍巍站起身來。
他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突然扯開嗓子喊道:
“都聽見沒有?咱們柳樹村出旗官了!”
這聲吆喝,像炸雷般在人群中蕩開。
“裡長,旗官是什麼官?比縣老爺大嗎?”
人群中,有人開口問道。
“這旗官可是實打實的軍職!”
裡長臉上開了花:“管著十一個軍戶,見著縣太爺都不用跪的!”
“真的啊?見縣老爺都不用跪?”
“那可真是大官啊!”
“那林川當了邊軍旗官,是不是那些府兵就欺負不了咱們了?”
“你們看剛才那架勢,府兵見了邊軍,就像老鼠見了貓!”
“哈哈哈哈……”
“林家祖墳冒煙了……”
鄉親們你一言我一語,望向林川的目光也變了。
其中有羨慕,但更多的是畏懼和疏離。
這就是古代的社會。
民與官之間,永遠橫亙著一道看不見的鴻溝。
張小蔫顫抖著湊過來:“林、林旗……”
“叫林大哥!”
林川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張小蔫一愣,看了看周圍的目光,開心起來。
他用力點點頭:“大、大、大、大大……”
“……”
林川無奈地扶住了額頭。
“大、大、大哥。”
張小蔫傻嗬嗬一樂,指著林川手上的鐵牌:“這、這、這是啥?”
林川這才拿起鐵牌,仔細看了看。
“西隴衛?”
他讀出鐵牌上的三個字。
原身整日在屋裡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根本不知道這“西隴衛”是什麼。
他問裡長:“老叔,知道西隴衛嗎?”
“我的老天!”
裡長驚聲叫道:“西隴衛是咱們鎮北軍最精銳的鐵騎,直屬北疆都指揮使!”
王鐵柱倒吸一口涼氣:“比、比鐵林堡還厲害?”
“鐵林堡?”裡長突然激動起來,“鐵林堡在西隴衛裡邊,就是個看大門的!”
“那剛才那位將軍是誰?”
“要是猜的沒錯,十有八九,是西隴衛大名鼎鼎的’鐵鞭陳’,陳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