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月荷帶回家的福利看著少得可憐,起碼比五星汽車廠工人滿當當的一網兜福利少,但她居然拎了一塊肥肉!
從胡同口到家裡,一路上收獲了不少羨慕的目光。
想到關月荷今年沒少拎肉回家,大家又惦記上了卓越服裝廠。個個扼腕歎息:“怎麼就把招工改成了合並呢?!”
要是對外招工,他們家孩子還有可能被招進去。服裝廠的福利多好啊
丁大媽垮著臉,不滿道:“許老四不就是她幫忙弄進廠的?都是一塊兒長大的,也沒見她拉我們家老四一把。指望她幫忙盯招工的名額?還不如自個兒去服裝廠門口蹲著!”
其他人嗬嗬笑,沒接話,隻有直腸子胡大媽拆她的台道:“人家月荷倒是想幫他報名試臨時工,誰知道你動作那麼快就給你家老四報了下鄉?報名就報了,連知青辦發的補貼都扣下”
胡大媽沒說完,丁大媽的巴掌就揮了過來,多虧了旁邊的人拉了胡大媽一把。
胡大媽生氣了,她說的實話,又沒造謠,你丁大媽還敢跟我動手?袖子一擼,手指已經抓了一把丁大媽的頭發。
彆看丁大媽臉凶還得理不饒人,真動起手來,兩個她都打不過胡大媽一個。
胡大媽是難得的長得特彆壯實的老太太,打架就三招:抓頭發、把人絆倒、體重壓製。
三招打遍銀杏胡同無敵手。
不然,憑她這一張嘴就得罪人的本事,早被人揍了。
關滄海和老同事兼老鄰居林大爺一塊兒載各自的閨女回家,因工作表現出色而獲得勞保品獎勵,回來路上爽朗的笑聲能從街頭傳到街尾。
一進胡同,看到倆老太太打架、一幫老頭老太太在旁邊起哄,倆人臉上的笑凝固了。
尤其是林大爺。
“林大爺回來了,你們三號院的丁大媽”
林大爺想扛起自行車扭頭就跑。
“宋公安!宋公安也回來了!再打就讓宋公安抓派出所!”
宋公安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深呼吸,“都散了散了!”
關滄海給林大爺一個同情的眼神,心想著,還好當初他堅定地拒絕當院裡的管事大爺,不然現在腦殼疼的人就該是他了!
沒跟著湊熱鬨,關滄海推著自行車回去,順便把站院子門口看熱鬨的關愛國給逮了回去。
關愛國揉了揉被擰的耳朵,轉頭就和倆侄子侄女去看汽車廠發的福利。
“謔!你們家今天是要敞開肚皮吃肉哦!”謝大媽驚呼。
先是見到關月荷拎了一塊肥豬肉,現在又看到關建國逮了一隻雞,關家的日子是肉眼可見的好過了。
她以前還得意自家條件好,不算對麵的林家,她家在三號院能排第一。
然而,她家條件好也難隔三岔五地搞到肉吃啊!
婷婷抱著劉阿秀的腿,鬨著想吃肉。
謝大媽眼睛一轉,正想往關家走,就被劉阿秀喊回屋。
“媽,媽媽,吃肉!”婷婷一個勁地指著關家。
劉阿秀拍了拍閨女的屁股,哄道:“明天咱回姥姥家,姥姥家裡有肉吃。”
聽到要回姥姥家,婷婷也不鬨吃肉了,甚至還想現在就去。
謝大媽不敢反駁兒媳婦,兀自生悶氣,瞪了眼隻顧捧著本書的謝振華,但謝振華壓根沒搭理她。心理愈發難受,又開始想她在老家吃苦的小兒子。
隔壁關家飄出肉香味,想得就更厲害了。
謝大媽小聲嘀咕:“一家子摳門鬼!吃飯還關門,防誰呢?”
關家客廳裡,個個埋頭吃飯,都想著趕緊吃完好去服裝廠看節目。
五星汽車廠也會搞節目,但都是安排在國慶節和元旦這兩個節日。有時是在廠裡大禮堂辦,由廠裡的工人上去表演。有時是給工人發電影票,每人三張,憑票去廠裡電影院觀看。
街道辦這兩年過年時也請電影院來放過露天電影,就在街道儘頭的空地上,每次都是烏泱泱的一片人,也不知道是看人海還是看電影。
關月荷專門去隔壁通知了林思甜一家,讓他們也早點吃晚飯早點出發。
去得晚了,就隻能看後腦勺了。
現在都這樣,廠礦單位內部搞節目表演,住在附近的居民不是單位職工家屬,也能擠進去湊熱鬨。
所以,他們不僅得和自己單位的人搶位置,還得和外頭的人搶位置。
“我吃好了,先出門了。”關月荷快速地洗好碗筷,拎起一張小板凳,在院子裡一呼:“思甜!”
“嗷!來了!”林思甜也帶著板凳跑了出來,拉上她,到了前院,又喊:“許成才!”
沒了夜班可加的許成才又搬回家裡住,最近在琢磨著在外頭租房呢。
但在附近想找個空房租,難!
許成才應聲而出,邊套外套邊往外跑,“快快快!”
他們三個,都是跑步積極分子,等其他人互相催著要出門時,他們已經跑得不見影了。
以前他們四個,跑得最慢的是關月荷,次次都得他們三個帶著跑。現在長壯實了,許成才差點跑不過她。林思甜也被她拉著跑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廠裡的禮堂還沒建,節目表演隻能安排在食堂裡。
此時,食堂已經被人和小凳子占了大半。
顧不上其他人不滿或者嫌棄的眼神,他們厚著臉皮往前擠,在靠近前排的位置擠出了三個位置,小板凳一放,人也坐了下來。
林思甜剛從口袋裡掏出報紙包著的炒瓜子,她左右兩邊的關月荷和許成才伸手,不客氣地抓了一大把。
哢嚓哢嚓的嗑瓜子聲此起彼伏,打發等待節目開始這段無聊的時間。
節目開始前,食堂已經擠不進人了,窗戶外麵都是人頭,吵得屋頂都快塌下來了。
報幕員一上場,提醒了兩次,後頭安靜下來後,領導才開始講話。
林思甜貼著她耳朵輕聲道:“你們廠長真年輕!”
比起五星汽車廠年紀在五十歲上下徘徊的廠長、副廠長們,他們卓越服裝廠的鄭行敏廠長才三十出頭,確實年輕!
關月荷最佩服的人就是自家廠長了!
彆看他們鄭廠長年輕,還是個女同誌,照樣把卓越服裝廠辦得紅紅火火,管理得井井有條。
廠裡不隻是她,還有彆的女工,都學鄭廠長紮個短馬尾呢!
後頭不少人誇他們廠長有本事。關月荷的腰板挺得直直的,得意地高高抬起下巴。
彆人誇她,她會琢磨彆人是不是想坑她。彆人誇她廠長或者誇卓越服裝廠,她能現場表演一個“小人得誌”。
他們服裝廠的領導都秉承一個做事原則——少說話多做事。這不,領導講話總共也就五分鐘,節目就開始了。
一段樣板戲,兩個詩朗誦,還有三個紅歌合唱,總共六個節目,就是全部的節目內容了。
期間,廣播站的何霜霜和三車間的黃文林一上台,男俊女美,底下“哇”聲一次比一次響亮。
關月荷和許成才的手臂都遭了殃,林思甜狠狠地一人擰了一把,“你們不是說你們廠男同誌都長那樣嗎?這叫那樣?”
許成才疼得齜牙,辯解道:“我天天在車間踩縫紉機,我也不知道我們廠還有這麼個男同誌啊。”
關月荷表示冤枉,“人家這個月才從鞋廠調過來!”
“好了,不要說話了,專心聽黃同誌說話。”林思甜道。
“”
節目很老套,一模一樣的節目他們看了不止一次。但每次都覺得新鮮,手掌都拍紅了。
廠裡的節目表演落幕,他們跟著人流一點點地往外挪。
膽子大的女同誌當場找服裝廠的工人打聽黃文林同誌的個人情況。林思甜湊上去聽了一會兒,回來和關月荷抱怨道:“還同個車間的工友呢,這不知道,那也不知道,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關月荷沒回廠裡宿舍,而是回了銀杏胡同三號院,她今晚要去和林思甜擠一張床睡覺。
她姐今天不對勁,像歇了火的炮仗,但看著很危險,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炸了。
她還是離遠點吧!
銀杏胡同半數的人都來服裝廠看節目,回到家了還在討論哪個節目好。兩個報幕員是被提及最多的。
以往,晚上九點整個胡同已經安靜下來了,今晚快十一點了還有人嘮個不停。
林家最右邊的屋子也才熄了油燈。
剛躺好,關月荷就對旁邊的林思甜道:“你放心,過了五一回去上班,我保管給你打聽得清清楚楚。”
“行!”林思甜又道:“彆提是我打聽哈。”
“明白。是我一個朋友想打聽嘛。”
難得關月荷回三號院過夜,本來就話多的林思甜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她在南邊當兵的哥哥。
“三年沒見我哥了,我都快忘記他長什麼樣了。”
關月荷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你哥?你哥猴樣唄。”
三號院的第一皮猴,非林憶苦莫屬。林大爺和方大媽當年沒少在外頭撿棍子,就是用來收拾林憶苦的。
林思甜被她的話逗樂,嘎嘎地笑個不停。
“噓!小點聲笑!”
五一這天,好些人睡到九點才起來,前院水龍頭前的水槽邊,蹲著一排的人,眥著牙刷刷刷,滿嘴泡沫都堵不住他們的嘴,從國家政策到國際風雲,泡沫噴得到處都是。
而關家人和來串門的馬老二兩口子,關心的隻有一件事:明天能抽到哪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