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暖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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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茜被暴雨澆透,狼狽翻找鑰匙時文件散落一地。

昂貴西裝的男人突然為她撐傘,膝蓋浸在泥水裡搶救文件。

“t第三頁邏輯有問題。”他遞來繡著“wc”的手帕。

兩周後競標現場,熙茜修改的方案驚豔全場。

王策卻在台下皺眉:“數據模型誰教你的?”

她緊張抬頭:“…手帕主人。”

他忽然笑了:“下次淋雨,直接打名片上的電話。”

鉛灰色的雲層沉甸甸地壓在城市上空,像一塊浸透了汙水的舊抹布,低得幾乎要擦著那些冰冷高樓尖銳的頂端。雨,早已不是最初試探性的滴答,而是徹底發了狂。粗壯的雨線傾瀉而下,狠狠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激起的白茫茫水汽幾乎吞噬了整條街道。狂風裹挾著雨水,發出尖銳的呼嘯,粗暴地抽打著視線裡一切敢於露頭的東西——光禿禿的樹枝、瑟瑟發抖的廣告牌,還有行人手中那脆弱得不堪一擊的雨傘。

熙茜就是在這片混沌的末日景象裡掙紮著衝進自家老舊公寓樓那窄小的門洞下的。渾身上下沒有一根線是乾的,雨水順著她緊貼在臉頰上的發綹不斷往下淌,流進脖頸,帶來一片刺骨的冰涼。帆布包可憐兮兮地掛在她同樣濕透的臂彎裡,一根背帶在剛才那陣橫衝直撞的風雨裡徹底斷了線,徒勞地拖在積水中。更糟的是,包側麵裂開了一道猙獰的口子,她視若珍寶的項目提案文件,那些凝結了無數個熬夜心血的紙頁,此刻正可憐巴巴地泡在門洞前那片渾濁、漂浮著枯葉和油汙的水窪裡。

心臟在濕透的胸腔裡狂跳,又沉又冷,幾乎要墜到冰冷的胃裡。雨水模糊了視線,手指因為寒冷和過度用力而僵硬發麻。她胡亂地在同樣濕透的牛仔褲口袋裡摸索著,鑰匙像故意捉弄她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每一次徒勞的翻找,都讓那份被雨水浸泡、被泥水玷汙的恐慌感更深一分。那是她孤注一擲的希望,是她在這個龐大城市裡證明自己價值的關鍵籌碼,此刻卻像垃圾一樣散落一地,被無情的雨水肆意踐踏。

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緊緊纏繞住她的咽喉。她猛地彎下腰,不顧昂貴的西裝褲是否會遭殃,膝蓋重重磕在濕冷的台階上,手指顫抖著伸向水窪裡那些漂浮的、字跡已然暈開的紙頁。冰冷的泥水瞬間浸透了薄薄的褲料,刺骨的寒意直鑽骨髓。

就在這時,頭頂那片狂暴喧囂的雨聲驟然小了下去。

一片沉靜的陰影無聲地籠罩下來,隔絕了斜掃的雨絲。風還在外麵嘶吼,但砸在她身上的冰冷消失了。她愕然抬頭。

一個在她身側,沉默得像一尊石像。他撐著一把寬大的純黑色雨傘,傘骨線條硬朗,傘麵微微向她傾斜,將她整個人嚴密地護在傘下乾燥的陰影裡。昂貴的黑色羊絨大衣肩線挺括,此刻卻被密集的雨點砸出一片深色的、濕漉漉的痕跡。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滴在同樣價值不菲的深色高定西裝上。

熙茜完全僵住了,大腦一片空白。他是誰?為什麼要幫我?是覺得我這副落湯雞的樣子滑稽可笑,特意過來近距離欣賞狼狽的嗎?還是……她混亂的思緒被打斷。

男人沒有絲毫猶豫。他屈膝,動作乾脆利落,昂貴的西裝褲膝蓋部位直接、毫不猶豫地浸入了她麵前那片渾濁的泥水窪中。泥點瞬間濺起,落在同樣價值驚人的黑色皮鞋光潔的鞋麵上,甚至有幾滴深褐色的泥汙,毫不客氣地飛濺到他微露的、精致腕表的藍寶石表盤上。

他仿佛完全沒看見這些。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效率探入水中,精準地捏住漂浮的文件邊緣,迅速將它們一張張撈起。動作快得驚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水珠順著他微蜷的手指滴落,混著泥點。

“你的鑰匙,”一個低沉平穩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一絲奇異的穿透力,輕易地切開了雨幕的嘈雜,“大概在右邊口袋的深處。”他說話時並未看她,目光依舊專注在那些濕透的紙頁上。

熙茜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那聲音燙了一下。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聽從,手指僵硬地探進右邊口袋的深處——指尖果然觸到了那串冰冷堅硬的金屬。他怎麼會知道?!

“謝…謝謝…”聲音乾澀得厲害,帶著明顯的顫抖。她狼狽地站起身,捏著失而複得的鑰匙,看著這個跪在泥水裡為她搶救文件的男人,巨大的困惑和一種莫名的緊張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男人終於將最後一張濕漉漉的紙頁從水中救起,小心地疊在相對沒那麼濕的一摞上。他站起身,昂貴的西裝褲膝蓋部位濕透,沾滿泥漿,緊緊貼在腿上,顯得異常狼狽,與他通身矜貴冷峻的氣質形成刺眼的對比。他從大衣內側口袋掏出一方折疊整齊、質地異常柔軟細膩的白色手帕,邊緣能看到極其精致的暗紋。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將手帕遞向她。

“擦擦。”他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聽不出情緒。

熙茜遲疑著,不敢去接。雨水順著她的劉海流進眼睛,帶來一陣刺痛,讓她下意識地閉了閉眼。那方純白的手帕在她模糊的視線裡,像一個遙不可及、不沾塵埃的幻夢。

“第三頁,”他開口,目光掠過她懷中那疊濕透的文件,“客戶痛點與解決方案的銜接邏輯有問題。太跳躍,缺乏支撐數據。說服力會大打折扣。”他的語速不快,每個字都清晰無比,像精準的手術刀,直指核心。

熙茜倒抽一口冷氣,渾身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震驚和一種被瞬間看透的赤裸感。他隻看了一眼?還是……他早就看過?恐懼和羞恥感交織著湧上來。他是誰?競爭對手派來羞辱她的嗎?

男人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劇烈反應。遞出手帕的手又往前送了半分,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同時,另一隻手極其自然地抽出一張簡潔到極致的黑色名片,邊緣燙著啞光的銀邊,上麵隻有兩行字:王策,以及一個代表他龐大商業帝國的集團名稱——一個她隻在財經新聞裡仰望過的名字。名片被穩穩地壓在了那方純白的手帕上。

“還有,”他補充道,視線第一次真正落在她臉上,深邃的目光像帶著實質的重量,“第17頁,轉化率預估模型的基礎假設過於樂觀。市場飽和度被嚴重低估了。”那目光銳利如鷹隼,穿透她狼狽的外表,似乎要直接釘入她驚惶的靈魂深處。

熙茜完全呆住了,像一尊被雨水澆透的雕像。名片上那個名字帶來的衝擊力太過巨大,像一道驚雷在她混亂的腦海裡炸開。王策?那個王策?!她下意識地低頭,目光死死鎖住遞到眼前的手帕和名片。名片上的“王策”二字簡潔有力。而就在那方純白手帕的角落,用極細、幾乎難以察覺的銀灰色絲線,繡著兩個小小的字母:wc。

wc。

王策。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失聲,隻剩下心臟在濕透胸腔裡瘋狂擂動的巨響。雨傘隔絕了風雨,卻隔絕不了那種從骨縫裡滲出來的寒意,還有眼前這男人帶來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也沒有等待她的任何回應。將那方帶著他名字縮寫的手帕和那張足以撼動行業的名片塞進她冰冷僵硬、還捏著鑰匙的手裡後,他利落地轉身。寬大的黑傘瞬間移開,冰冷的暴雨重新狂暴地砸落在熙茜的頭上、肩上。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沒有絲毫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入白茫茫的雨幕中,昂貴的皮鞋踏過積水,濺起渾濁的水花,迅速被密集的雨簾吞沒。

隻留下熙茜一個人,渾身濕透地站在公寓樓破舊的門洞下,手裡緊緊攥著那方柔軟的手帕和那張冰冷的黑色名片。鑰匙的金屬棱角硌著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雨水的腥氣和泥土的氣息混合著,彌漫在鼻端。而名片上那個名字,以及手帕角落那小小的“wc”,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靈魂都在顫抖。

他是王策。他為什麼要幫我?他為什麼一眼就能看出方案裡最致命的弱點?他最後那句話,是提醒,還是……某種宣判?

冰冷的雨水順著發梢流進脖頸,她猛地打了個寒噤,從巨大的震驚和混亂中掙脫出來一絲。低頭看向懷裡那疊濕漉漉、沾著泥點、被王策親手從泥水裡撈起的文件,一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改!必須立刻改!按照他指出的方向!

兩周時間,像被上緊了發條。熙茜幾乎把自己釘在了那張狹小的書桌前。那方繡著“wc”的手帕被洗乾淨,熨燙平整,像某種隱秘的圖騰,被她小心翼翼地壓在電腦鍵盤下。每一次思路陷入泥沼,每一次被疲憊和懷疑擊倒,指尖不經意觸碰到那方柔軟的布料,王策那低沉冷靜、一針見血的聲音就會在耳邊響起:“第三頁,邏輯有問題……第十七頁,假設過於樂觀……”

那不僅僅是提醒,更像一把鋒利的鑰匙,撬開了她思維裡一些固有的、想當然的枷鎖。她開始瘋狂地查找數據,一遍遍推演邏輯鏈條,將原本模糊的客戶痛點拆解得體無完膚,再用更紮實的行業報告、更具體的用戶畫像去填充解決方案之間的溝壑。至於那個過於樂觀的轉化率模型?她推翻了重來,引入市場飽和度、競爭對手動態、甚至季節波動性,構建了一個更複雜、也更殘酷的模型,得出的數字遠不如之前漂亮,卻沉甸甸地透著真實的力量。

無數個深夜,窗外霓虹閃爍,映在她布滿紅血絲卻異常明亮的眼睛裡。泡麵盒堆在角落,咖啡杯裡的液體早已冰冷。她像一名偏執的工匠,反複打磨著這份差點被雨水徹底毀掉的心血。王策那短暫的出現,他那句精準的點評,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足以將她整個人重塑的海嘯。她不再僅僅是“想要完成”,而是“必須做到無可挑剔”——為了自己,也為了證明,他那短暫停留的價值。

終於,到了“智創未來”項目最終競標的日子。會場設在城市地標建築頂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壯闊的城市天際線。空氣裡彌漫著高級香氛、現磨咖啡豆的醇香,以及一種無聲的、緊繃的硝煙味。西裝革履的精英們低聲交談,自信滿滿。

熙茜坐在角落,身上是一套咬牙購置的、剪裁得體的深灰色套裝,努力挺直背脊,試圖壓下狂跳的心臟。她手心冰涼,全是汗。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會場,在靠前排的位置,猛地定住。

王策坐在那裡。

他穿著深色的定製西裝,姿態放鬆地靠在椅背上,側臉線條冷峻。手裡隨意翻看著主辦方提供的議程冊,身邊圍繞著幾個同樣氣場不凡的人,正低聲交談。他似乎隻是眾多重量級評委中尋常的一個,但那股無形的、掌控一切的氣場,卻讓他周圍的空間都顯得與眾不同。腕間的手表折射著冷光,熙茜幾乎能想象出那表盤上曾經濺落的泥點。

他根本沒有朝她這邊看。

熙茜的心猛地沉了一下,隨即又湧起一股近乎悲壯的倔強。她深吸一口氣,將目光強行從他身上撕開,落回自己手中的激光筆上。指尖冰涼。

輪到她的團隊了。她站起身,走向那個被聚光燈籠罩的發言台。燈光有些刺眼,台下是無數審視的、挑剔的目光,前排那個身影的存在感尤為強烈。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小腿肌肉的僵硬。

“各位評委,各位來賓,”她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會場,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但很快被刻意壓下的鎮定取代,“我是熙茜,代表‘啟航’團隊,向各位闡述我們對‘智創未來’項目的理解與解決方案。”

她按下激光筆。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標題頁簡潔有力。

開始講述。起初的幾分鐘,聲音還有些乾澀,思路也略顯滯重,王策那無形的壓力像山一樣壓在心頭。她強迫自己不去看前排。當講到痛點分析時,她點開了第三頁。屏幕上不再是模糊的跳躍邏輯,而是清晰的痛點分解樹,每一個枝杈都延伸出具體的數據支撐和用戶場景還原。

“正如各位所見,”她的聲音逐漸找到了節奏,變得清晰流暢,“我們將核心用戶群體的痛點拆解為三個層級:效率瓶頸、協同障礙、以及深層次的決策信息缺失……”她的激光筆在屏幕上移動,精準地指向那些她熬了無數個夜晚、查閱了海量報告才得出的關鍵數據和案例支撐。邏輯鏈條環環相扣,嚴密得如同精密的齒輪齧合。

台下原本有些漫不經心的評委,開始有人微微前傾身體,目光變得專注。她能感覺到那種審視的目光在變化,從懷疑到探究,再到一絲認可。

終於,來到了最關鍵的轉化率預估部分——第十七頁。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結構複雜的動態模型圖。

“我們采用了多因子動態預測模型,”熙茜的聲音平穩而自信,帶著一種經過千錘百煉後的篤定,“綜合考量了目標市場的實際飽和度、主要競爭對手近三年的動態策略、以及我們自身解決方案的差異化優勢隨時間可能產生的衰減效應……”她調出一組組對比數據,清晰地展示著新模型與舊模型的差異,以及為何這個更低的數字反而代表著更真實的潛力和更穩健的盈利預期。

“因此,我們預估的首年轉化率為75,雖低於行業某些過於樂觀的預期,但基於紮實的數據基礎和風險意識,我們認為這是一個可實現、可持續的增長基點……”

演示結束。會場出現了短暫的寂靜,隨即,掌聲響起。並不算多麼熱烈,但足夠真誠。熙茜看到了前排幾位重要評委臉上露出的讚許和興趣濃厚的表情。她微微鞠躬,走下發言台,雙腿還有些發軟,但胸腔裡那顆狂跳的心臟,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滿足感。她做到了!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脫胎換骨的方案打動了這些苛刻的評審!

回到座位,團隊的同事激動地低聲祝賀。熙茜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淺笑,正準備回應,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前排那個身影站了起來。

王策正朝她的方向走來。

他步履沉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目光隔著幾步遠就鎖定了她。那股無形的壓迫感再次襲來,瞬間衝散了熙茜剛剛升騰起的喜悅,隻剩下緊張和茫然。他過來做什麼?是覺得哪裡還不夠好?還是……

周圍的低聲交談似乎都靜了一瞬。王策徑直走到她麵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他沒有看旁邊祝賀她的同事,目光銳利地落在她臉上,眉頭微蹙,那審視的意味比剛才在評委席上更加直接,更加具有穿透性。

“熙茜小姐,”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雜音,低沉平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質詢感,“剛才第十七頁的數據模型,推導過程很成熟。誰教你的?”他的視線像探針,試圖從她細微的表情變化中尋找答案。

問題來得如此直接,如此猝不及防。像一顆冰冷的石子投入剛剛平靜的心湖。熙茜的心臟驟然緊縮,幾乎漏跳了一拍。她完全沒料到他會問這個。是他看出了什麼?他認出她了?還是……這模型有什麼問題?

巨大的緊張感瞬間攫住了她。大腦一片空白,指尖冰涼。她下意識地抬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眸子裡。那裡麵沒有她預想中的讚許,也沒有刻意的刁難,隻有純粹的、冷靜的探究,像在審視一件精密儀器的核心部件。

四周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同事臉上的笑容僵住,好奇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對峙。

王策依舊看著她,耐心地等待著答案,那微微蹙起的眉頭透著一種不容敷衍的嚴肅。

時間仿佛被拉長。熙茜隻覺得喉嚨發乾,血液似乎都湧到了臉上。她張了張嘴,幾乎要脫口而出“我自己想的”,但在那銳利目光的逼視下,任何虛假都顯得無比蒼白。她猛地想起了那方手帕,那冰冷的雨水,那浸在泥水裡的昂貴西褲膝蓋……還有他遞來名片時,那句冰冷精準的點評。

一個近乎荒謬的念頭驅使著她。她深吸一口氣,鼓足了這輩子最大的勇氣,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卻清晰地說道:

“…是手帕的主人。”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太蠢了!太莫名其妙了!他怎麼可能記得雨中那個狼狽的路人?他每天經手多少大事?這簡直像個拙劣的攀附借口!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隻想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死寂。

預想中的嗤笑或者冰冷的無視並沒有到來。

幾秒鐘令人窒息的沉默後,熙茜緊張地、幾乎是小心翼翼地重新抬起眼簾。

她看見王策臉上那冷硬的線條,如同被一縷陽光拂過的冰麵,極其細微地、緩緩地融化了。那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深邃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捕捉的微光。然後,他的唇角,那個總是緊抿著、顯得無比疏離的唇角,竟然向上彎起了一個極其清淺的弧度。

他笑了。

那笑容很淺,很淡,像雲層縫隙裡透出的一線微光,轉瞬即逝。但落在熙茜眼中,卻如同驚雷。

“嗯。”他發出一個簡單的音節,低沉依舊,卻似乎帶上了一點難以言喻的溫度。他看著熙茜,那目光不再是審視的探針,而像確認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緊接著,他再次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落在她耳中,帶著一種近乎命令的隨意,卻又奇異地揉進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與這嚴肅會場格格不入的東西:

“下次再淋雨,”他的目光在她還有些蒼白的臉上停頓了一瞬,“直接打名片上的電話。”

說完,不等熙茜有任何反應,甚至沒有再看她臉上那副徹底呆滯的表情,王策已乾脆利落地轉身。那身挺括的深色西裝劃過一個利落的弧度,他步履從容,徑直朝著會場外走去,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兩句話,不過是隨口一句“天氣不錯”。

留下熙茜一個人,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

會場內的嘈雜人聲、空調的送風聲、甚至同事小聲的詢問…所有的聲音都在她耳邊無限拉遠、模糊,最終變成一片空洞的白噪音。隻有王策最後那句話,像燒紅的烙鐵,一遍遍燙在她混亂的腦海裡。

“下次再淋雨,直接打名片上的電話。”

什麼意思?是客套?是諷刺?還是…某種她完全不敢深想的可能?

臉頰上殘餘的蒼白被一股洶湧的熱意取代,瞬間燒得滾燙,連耳根都紅透了。心臟在胸腔裡失序地狂跳,咚咚咚地撞擊著肋骨,聲音大得讓她懷疑周圍的人都能聽見。她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觸碰到放在貼身口袋裡的那張黑色名片。硬質的卡片邊緣硌著皮膚,帶著他指尖殘留的、冰冷的觸感,卻又像一塊燒紅的炭。

名片上的名字——王策——此刻顯得無比灼目。

他認出來了。他不僅認出來了,還記得清清楚楚!他甚至…他甚至還笑了!那個像冰山一樣的男人,竟然會對她笑了?雖然隻有那麼一刹那,卻足以顛覆她之前所有的認知和恐慌。

“熙茜?熙茜!”同事用力推了推她的胳膊,滿臉擔憂和好奇,“你沒事吧?臉怎麼這麼紅?剛才王總跟你說什麼了?他…他好像認識你?”

熙茜猛地回過神,觸電般縮回碰觸名片的手,緊緊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這點刺痛來壓製住內心翻江倒海般的混亂。她用力地搖頭,聲音乾澀得厲害:“沒…沒什麼。不認識…可能…可能認錯人了吧。”這個借口蒼白得連她自己都不信。

她不敢再抬頭去看會場入口的方向,生怕那個身影去而複返,或者自己的窘態被更多人發現。隻能強迫自己將視線投向正在進行的下一個演講,屏幕上的圖表和數據卻像一團模糊晃動的影子,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腦子裡反複回放的,隻有那場冰冷的暴雨。男人沉默地屈膝跪進泥水裡,昂貴的西褲浸透泥漿,修長的手指搶救起她散落的希望。那方帶著他體溫和獨特冷冽氣息的純白手帕。那張塞進她手裡的、帶著銀邊的黑色名片。還有剛才,他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微光,和唇角那抹驚心動魄的、轉瞬即逝的弧度。

“直接打名片上的電話…”

這句話像魔咒,纏繞著她,讓她的指尖都在微微發麻。一種從未有過的、混雜著巨大困惑、難以置信的悸動和一絲隱秘甜意的複雜情緒,像藤蔓般纏繞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會議在一種恍惚的狀態中結束。評委離場,人群開始鬆動。熙茜幾乎是逃也似的跟著同事往外走,隻想儘快離開這個讓她心跳失速的地方。剛走出會議廳厚重的玻璃門,進入相對安靜的走廊,包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她有些手忙腳亂地掏出來,屏幕上跳動著一個完全陌生的本地號碼。

是誰?客戶?還是…一個荒謬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出來,讓她呼吸一窒。她遲疑著,指尖懸在接聽鍵上方,微微顫抖。最終,還是按了下去,帶著一種近乎自投羅網的緊張,將手機貼到耳邊。

“喂?”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緊繃。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鐘。然後,一個低沉、熟悉、平靜無波的聲音透過電波清晰地傳來,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間擊碎了走廊裡所有的背景雜音:

“出來。左轉,地下車庫a區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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