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首戰慘敗,存款隻剩213762元,房東催租短信亮得刺眼。
我摳著指甲倒刺直到滲血:“再失敗,隻能回家接替媽媽的早餐攤了。”
絕望時,被我弄丟核心數據的甲方總裁王策找上門。
他盯著我屏幕上的餘額警告,卻遞來熱牛奶:“利息很高,考慮跟我合作嗎?”
後來行業盛傳新銳設計師熙茜背後有金主。
王策當眾扣緊我手指:“糾正一下,是債主。”
“而且她欠的債,這輩子都還不清。”
冰冷的屏幕光,像手術台上無影燈的寒芒,精準地切割著飄窗上這一方小小的、淩亂的角落。我——熙茜,就蜷縮在這片光與影的交界處。筆記本電腦幽幽地亮著,屏幕上最醒目的,是那個小小的、卻足以壓垮整個世界的數字:¥2,13762。銀行a的餘額警告,紅得刺眼,紅得絕望。它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疲憊不堪的視網膜上,也燙在空蕩蕩的心腔裡。
指尖傳來一陣細微卻尖銳的刺痛,低頭一看,左手食指指甲邊緣的倒刺,已經被我不自覺摳破,滲出一點鮮紅的血珠。這痛感如此真實,反而襯得賬戶裡那串數字像個荒謬的玩笑。兩千一百三十七塊六。這就是我辭職創業、雄心勃勃成立“拾光”獨立設計工作室後,全部的身家。孤注一擲押上的第一個重要項目——為“雲境”科技的新品發布會設計全套視覺方案,卻在即將交付的臨界點,因為合作方卷款跑路、連帶所有核心設計源文件和數據丟失,轟然倒塌。
積蓄燃燒殆儘,像投入火爐的紙片,連灰燼都沒剩下多少。工作室的房租、下個月的生活費……每一個念頭都像沉重的鉛塊,拖拽著意識不斷下沉。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猛地亮起,嗡嗡震動聲在死寂的房間裡格外突兀,像催命的符咒。一條新短信,來自房東張阿姨:
【小熙啊,下季度房租該交了哦。方便的話這周內轉給我吧,賬號還是原來那個。謝謝啦!】
那個笑臉符號,在此刻顯得無比諷刺。指尖的血珠蹭在了冰冷的屏幕上,留下一個模糊的、狼狽的印子。我閉上眼,把頭重重地抵在冰涼的窗玻璃上,試圖汲取一絲冷靜。
“再失敗一次,”心底那個疲憊的聲音,帶著認命般的沙啞,清晰地響起,“就隻能回老家,接替媽媽的早餐攤了。”
清晨五點,天還沒亮透,彌漫著油煙和廉價麵湯的氣味。小小的攤車,永遠油膩的圍裙,日複一日揉著麵團、炸著油條、收著皺巴巴的零錢……那畫麵如此清晰,又如此令人窒息。
“可那……和認輸有什麼區彆?”
聲音輕得如同歎息,消散在堆滿廢稿的房間裡。地上、飄窗上、唯一的小茶幾上,到處都是揉皺的紙團。有些上麵還殘留著被淚水暈開的鉛筆痕跡,是無數個試圖力挽狂瀾卻最終宣告無效的深夜掙紮。空氣裡彌漫著紙張、灰塵和濃重混合的頹敗氣息。失敗的味道,原來是這樣苦澀粘稠。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不知疲倦地閃爍,勾勒出冰冷高樓的輪廓。那些燈火通明的窗戶後麵,又有多少人正品嘗著成功的滋味?巨大的疲憊感席卷而來,幾乎要將我吞沒。我縮得更緊,仿佛這樣就能從這令人窒息的現實裡暫時隱形。
時間失去了意義。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分鐘,也許一個世紀,一陣突兀而沉悶的敲門聲,篤、篤、篤,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規律性,強行撕破了房間裡的死寂。
心猛地一跳,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催債的?還是……房東張阿姨親自上門了?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上脊背。我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甚至希望門外的人以為這裡沒人而自行離開。
“熙茜小姐?”一個低沉的男聲穿透門板傳來,音質極好,冷靜,清晰,沒有絲毫急躁,卻帶著一種無形的穿透力。這聲音……有點莫名的熟悉感,但此刻被巨大的恐慌淹沒,根本無暇細想。
敲門聲停了片刻,隨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沉穩有力。“熙茜小姐,我是王策。‘雲境’科技。我知道你在裡麵。開門,我們需要談談。”
王策?!
這兩個字像兩顆子彈,瞬間擊穿了我所有的逃避。血液仿佛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全身的力氣被抽空,我幾乎是從飄窗上滑下來,雙腿發軟地挪到門邊。手顫抖得厲害,摸了好幾次才握住冰冷的門把手。
門鎖發出輕微的哢噠聲。門被拉開一條縫隙,樓道裡感應燈昏黃的光線漏了進來。
門口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裁剪精良的深灰色羊絨大衣,襯得肩線平直利落。他背對著樓道的光,麵容在逆光中有些模糊,隻勾勒出線條分明的下頜輪廓。但那雙眼睛,即使在陰影裡,也銳利得像鷹隼,此刻正穿透門縫,精準地落在我臉上。他身上沒有酒氣,沒有怒火,隻有一種沉甸甸的、屬於上位者的壓迫感,混合著冬夜清冽的寒意,撲麵而來。
是王策。雲境科技那位以年輕、手腕強硬和眼光毒辣著稱的總裁。我搞砸了他的新品發布會。我弄丟了他至關重要的核心設計數據。
完了。全完了。最後一點僥幸心理也被碾得粉碎。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嗡鳴。我僵在門後,手指緊緊摳著門框邊緣,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王…王總…”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王策的目光並未在我慘白的臉上過多停留,他的視線銳利地掃過我身後淩亂、頹敗的房間,最終,極其精準地,落在了飄窗上我那台還亮著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
那個鮮紅的數字——¥2,13762,在昏暗中,像一麵宣告破產的旗幟,無比刺眼地映入了他的眼簾。
空氣凝固了。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在那串數字上停留了大約兩秒。那兩秒漫長得像一個世紀。然後,他抬眸,重新看向我。那眼神複雜難辨,有審視,有評估,甚至……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了然?唯獨沒有預想中的暴怒和斥責。
他沒有說話,隻是平靜地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一個保溫杯。杯身是簡潔的白色,沒有任何lo。他旋開蓋子,一股溫熱醇厚的奶香瞬間彌散開來,奇異地衝淡了房間裡絕望的氣息。
他把杯子往前遞了遞,杯口氤氳著白色的熱氣。
“先把這個喝了。”他的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卻奇異地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穩定力量。
我愣住了,完全跟不上他的節奏。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嗎?不是來宣布天價賠償的嗎?熱牛奶?
看著我呆滯的表情,王策的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他往前又遞了遞杯子,杯壁幾乎要碰到我冰涼的手指。
“拿著。”語氣是命令式的,卻並不讓人反感。
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我幾乎是機械地伸出手,接過了那個溫熱的杯子。杯壁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像一小簇微弱的火苗,燙得指尖微微發麻。
“利息很高,”他看著我的眼睛,那目光深邃得仿佛能看透我所有的狼狽和強撐,“考慮跟我合作嗎?”
“合作?”我猛地抬起頭,聲音因為震驚而拔高,帶著破音,“王總,我……我把您的發布會搞砸了!核心數據在我手上弄丟的!您……您還要跟我合作?”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恐慌攫住了我。這算什麼?是另一種形式的懲罰?還是資本家的某種殘酷遊戲?
“數據,未必真丟了。”王策的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他抬步,極其自然地走了進來,仿佛這是他的領地。他沒有絲毫嫌棄地掃了一眼滿地的紙團,徑直走向我的飄窗工作角。
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給他讓出空間,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裡蹦出來。
他俯身,拿起我的筆記本電腦,手指在觸控板上快速滑動了幾下。屏幕上跳出的是我最後一次絕望嘗試恢複數據的軟件界麵,無數報錯的紅色叉叉觸目驚心。
“你用的這個同步軟件,”他指了指屏幕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圖標,“它的本地緩存機製很特殊。即使雲端顯示同步失敗或丟失,隻要這台電腦近期聯網同步過,本地硬盤的某個隱藏分區裡,極有可能還存著完整的數據副本。隻是路徑很深,需要特殊方法提取。”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起來,動作快得我隻能看到殘影。一行行我看不懂的命令符在黑色的dos窗口裡飛速滾動。他的神情專注而篤定,側臉在電腦屏幕光的映照下,線條冷硬又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智慧魅力。
房間裡隻剩下鍵盤敲擊的清脆聲響和我自己如雷的心跳。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希望像風中殘燭,微弱得隨時會熄滅,卻又被他沉穩的動作奇異地維係著。
終於,敲擊聲停了。王策的目光定在屏幕上某個跳出來的進度條上。那進度條緩慢卻堅定地向前移動。
他直起身,轉向我,臉上依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但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屬於勝利者的微光。
“找到了。源文件和所有過程稿,都在。”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道驚雷,在我瀕臨崩潰的世界裡炸開。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巨大的衝擊讓我眼前陣陣發黑,腳下發軟,全靠背抵著冰冷的牆壁才沒有滑倒。手中的保溫杯微微傾斜,溫熱的牛奶濺出幾滴,落在手背上,那點暖意此刻卻顯得如此不真實。
“這……這……”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完整的音節。失而複得的狂喜和被巨大恩情砸中的無措感交織在一起,幾乎將我撕裂。
“發布會延期了,損失已經造成,但並非不可挽回。”王策的語氣恢複了公事公辦的冷靜,他退後一步,目光重新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審視和評估的意味。“你的設計初稿我看過,方向是對的,靈氣也有,但執行細節和最後呈現的深度,差強人意。”
他的話像針,刺破了我剛剛升騰起的虛幻喜悅。是啊,即使數據找回來了,我的設計本身,在王策這樣的行家眼裡,依然是不及格的。
“所以,合作。”他重複了這兩個字,清晰有力。“我給你一個機會,熙茜設計師。不是施舍,是投資。我提供你急需的啟動資金——足夠你付清房租,維持工作室運轉,以及聘請一個基礎助理的費用。”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似乎要剖開我所有的不安:“條件有兩個。第一,這筆錢算我借你的,按銀行同期商業貸款利率上浮百分之三十計算利息。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你必須在一個月內,交出讓我和雲境市場部都滿意的、全新的、完整的發布會視覺方案。方案通過,借款本金利息,從你後續的設計費裡扣除。方案失敗……”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未儘之語裡的壓力,比任何威脅都更沉重。
利息上浮百分之三十……一個月內交出顛覆性的全新方案……任何一個條件都苛刻得像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此刻,比起回家接手早餐攤的絕望,這分明是一根垂到深淵邊緣的繩索!一個能讓我繼續留在這個戰場、證明自己不是廢物的機會!
血液在血管裡奔湧,一種近乎悲壯的衝動壓倒了恐懼。
“我簽!”我猛地抬起頭,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眼神卻前所未有的堅定,直直地迎上王策審視的目光,“王總,我簽!一個月!我一定拿出讓您滿意的方案!”
王策看著眼前這個眼眶發紅、手指還在無意識摳著杯壁、眼神卻像燃燒著兩簇火焰的女孩,幾不可察地挑了下眉。絕望中迸發出的孤勇,往往比順境中的豪言壯語更有力量。
“很好。”他點點頭,言簡意賅。沒有多餘的鼓勵,也沒有虛偽的客套,仿佛這隻是一筆尋常交易。“合同我讓助理準備好,明天上午十點,送到你工作室。資金會同步到賬。”他轉身,準備離開這個堆滿失敗痕跡的房間。
走到門口,他腳步頓住,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地傳來:“今晚,好好睡一覺。設計師,需要清醒的頭腦。”
門輕輕合上,隔絕了樓道的光線,也帶走了那股強大的壓迫感。房間裡隻剩下我一個人,還有手中那杯漸漸冷卻、卻依然散發著餘溫的牛奶。
我低頭,看著杯中倒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影子。剛才的孤勇退去,巨大的壓力感重新攫住了心臟。一個月……全新的方案……王策的標準……
胃部因為緊張而隱隱抽搐。我舉起杯子,仰頭,將剩下的牛奶一飲而儘。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種奇異的安撫感。放下杯子,目光落在飄窗角落那個孤零零的舊手機上。
那是我的備用機,功能簡單,像素也不高,唯一的優點就是拍照反應快。做獨立設計師以來,它成了我捕捉街頭靈感碎片的工具。屏幕已經碎成了蛛網,邊緣也磨損得厲害。
我把它撿起來,指尖劃過冰涼的屏幕。開機,遲緩地進入相冊。裡麵塞滿了雜亂無章的照片:地鐵玻璃窗上凝結的水珠形狀、黃昏時分被拉長的斑馬線影子、舊巷子裡剝落的牆漆形成的抽象圖案、路邊小販手推車上五顏六色的水果堆疊……甚至還有幾張,是當初在“雲境”科技總部大樓外蹲守靈感時,無意間拍下的他們公司lo在夕陽下的金屬反光細節。
一張張翻看,那些曾被忽略的、不成體係的碎片,在絕望後的審視中,突然被賦予了全新的意義。水珠的圓潤飽滿,牆漆剝落的滄桑肌理,水果堆疊的色彩碰撞,金屬反光的銳利與冰冷……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有些瘋狂的念頭,像黑暗中驟然劃亮的火柴,猛地竄了出來!
“記憶的形狀……”我喃喃自語,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對!就是它!丟失的珠寶數據是冰冷的坐標,但人們購買珠寶,真正珍藏的是它背後的情感和記憶!那些瞬間的溫度、心跳、承諾……”
我猛地撲到飄窗邊的廢稿堆裡,近乎瘋狂地翻找著鉛筆和還算乾淨的紙頁。靈感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地衝擊著思維的堤壩。指尖被粗糙的紙頁邊緣劃了一下,滲出血珠,卻渾然不覺。
線條在紙上飛快地流淌。不再是具象的珠寶輪廓,而是抽象的、充滿情緒張力的形態組合。溫暖的圓融曲線與冰冷的幾何棱角相互碰撞、交融。色彩方案在腦海中激烈地湧現,不再是傳統珠寶廣告的奢華金與鑽白,而是大膽運用記憶的暖橙、深邃的普魯士藍、象征沉澱的灰綠、以及代表瞬間心跳亮色的明黃……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時已褪儘了最濃重的墨色,透出一種深邃而溫柔的藍,那是黎明將至的底色。
一張又一張潦草卻充滿生命力的草圖在飄窗上鋪開,像廢墟上頑強開出的花朵。我完全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疲憊,甚至忘記了那個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最後期限。所有的感官和思維,都被這個全新的、燃燒般的創意牢牢占據。
直到一陣輕微的、帶著試探性的敲門聲再次響起。
篤、篤、篤。
節奏比昨夜王策的敲門聲要溫和許多。
我猛地從忘我的創作狀態中驚醒,心臟又是一縮。抬頭看向窗外,天光已經大亮,金色的陽光透過玻璃,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斑。居然已經快中午了?
“誰?”我啞著嗓子問,身體因為長時間蜷縮而僵硬酸痛。
“熙茜小姐?是我,陳默。王總的助理。”門外傳來一個年輕乾練的男聲。
我慌忙起身,腿一軟差點摔倒,扶著牆壁才站穩。胡亂扒拉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
門口站著一個穿著合體西裝、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年輕男人,手裡拿著一個棕色的文件袋和一個……印著知名連鎖咖啡店lo的紙袋?誘人的食物香氣正從紙袋裡飄散出來。
“陳助理?快請進!”我側身讓他進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那咖啡紙袋吸引,空了一整晚加一上午的胃,此刻發出了清晰的抗議聲。
陳默似乎完全沒在意房間的淩亂,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笑,目光掃過飄窗上鋪滿的草圖時,鏡片後的眼睛裡極快地掠過一絲驚訝,但瞬間便恢複了平靜。
“熙茜小姐,打擾了。王總讓我把合同送過來。”他把文件袋遞給我,然後又遞上那個散發著香氣的紙袋,“還有這個。王總說,通宵工作後,補充點能量效率更高。”
我接過紙袋,沉甸甸的,裡麵是一個熱乎乎的三明治和一杯溫熱的咖啡。心裡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混雜著感激和一絲窘迫。王策……他連這個都想到了?
“謝謝……謝謝王總,也麻煩你了陳助理。”我有些局促地道謝。
“不客氣。”陳默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到飄窗上那些草圖,“這些……是您新的想法?”
“啊?哦,是……是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昨晚……突然有點靈感。”我小心翼翼地抽出合同,紙張嶄新挺括,散發著淡淡的油墨味。條款清晰明了,借款金額、利率、還款方式、一個月的期限要求……白紙黑字,冰冷而現實。
“合同您可以仔細看一下,如果有任何疑問,隨時聯係我。”陳默指了指文件袋裡夾著的名片,“王總特彆交代,資金已經轉入您提供的賬戶,您應該很快就能收到短信通知。”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我的手機在飄窗角落裡震動起來。
我幾步衝過去拿起手機,屏幕亮起,一條來自銀行的入賬通知短信赫然在目:
【xx銀行】您尾號xxxx賬戶於xx月xx日xx時xx分收到轉賬存入人民幣50,00000元,餘額¥52,13762。
五萬塊!
雖然知道是借款,雖然帶著高額的利息,但看著那個瞬間從四位數膨脹到五位數的餘額,一種劫後餘生般的、腳踏實地的安全感,還是猛地攫住了我。不再是213762那個刺眼的紅色警告,而是5213762!足夠付清房租,支撐工作室運轉幾個月,甚至……可以真的去招聘網站看看助理了!
巨大的壓力依舊懸在頭頂,但此刻,心中湧動的更多是破釜沉舟的決心和燃燒的鬥誌。
“收到了!”我抬起頭,看向陳默,眼睛因為激動和一夜未眠而布滿血絲,眼神卻亮得驚人,“麻煩轉告王總,錢我收到了,合同我簽好後馬上給您送過去。一個月,新方案,我一定準時交!”
陳默看著我眼中那簇重新燃起的火焰,鏡片後的目光似乎溫和了些許。“好的,熙茜小姐。王總期待您的新方案。”他微微頷首,“那我就不打擾您工作了。”
送走陳默,我反鎖好門,背靠著門板,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裡,咖啡和三明治的香氣,紙張的油墨味,還有……屬於希望的味道。
飄窗上,那些潦草的草圖在晨光中靜靜鋪展。我走過去,拿起鉛筆,指尖觸碰到粗糙的紙麵。這一次,不再有絕望的摳挖,隻有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
筆尖落下,沙沙作響。
新的一天,新的戰場,開始了。
連續一周的晝夜顛倒,我的小工作室徹底成了靈感與疲憊交織的戰場。飄窗上、地板上,甚至唯一的那張小折疊桌上,都被各種設計草圖、色彩小樣、打印出來的參考圖占領。空氣裡彌漫著、外賣盒飯和打印墨水混合的複雜氣味。睡眠成了奢侈品,靠著濃咖啡和那股不肯服輸的勁頭硬撐。
新方案的骨架在無數次的推翻重來中逐漸清晰——“記憶的形狀”。抽象的情感與具象的珠寶元素如何完美融合?如何用視覺語言講述那些無法言說的瞬間?每一次嘗試都像是在黑暗的迷宮中摸索前進,痛苦又充滿未知的興奮。
這天下午,我正在電腦前反複調整一組核心主視覺的動態線條走向,試圖讓它既能表達情感的流動感,又保留珠寶切割的精密感。屏幕上的曲線扭來扭去,總差那麼點意思。煩躁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太陽穴突突地跳。我抓起馬克杯想灌一口冷掉的咖啡提神,卻發現杯子早已空了。
就在這時,門被輕輕敲響。
我以為是外賣到了,頭也沒抬,煩躁地應了一聲:“放門口吧!”
門外安靜了幾秒。隨即,鑰匙插入鎖孔,轉動,門開了。
我猛地回頭。逆著門口樓道的光線,王策高大的身影站在那裡,手裡拎著一個……保溫袋?他今天沒穿那身標誌性的挺括大衣,隻穿了件質地柔軟的深色羊絨衫,少了幾分商務精英的冷硬,多了些居家的隨意感,但那股沉穩的氣場依舊不容忽視。
“王總?”我驚訝地站起身,手忙腳亂地想收拾一下身邊堆成小山的廢稿,“您怎麼來了?”
王策的目光在房間裡掃視一圈,掠過那些散落的圖紙、吃了一半的冷掉外賣、還有我眼下的烏青。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什麼都沒說,徑直走了進來。
“路過,順便看看進度。”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走到我那張唯一還算乾淨的折疊小桌旁,把保溫袋放下。然後,極其自然地拿起我桌上那個空了的馬克杯,走到角落那個小小的洗手池邊,擰開水龍頭。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
我僵在原地,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握著我的杯子,在水流下仔細衝洗。這畫麵……太有衝擊力了。雲境科技的總裁,在我這個不足二十平米、亂得像被轟炸過的工作室裡……洗杯子?
“進度……還在推敲核心視覺的動態表達,有點卡住了。”我有些心虛地回答,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的動作。
他洗完杯子,甩了甩水珠,然後從那個保溫袋裡拿出一個同樣款式的白色保溫杯,旋開蓋子。一股更加濃鬱醇厚的咖啡香氣瞬間彌漫開來,帶著堅果和黑巧克力的馥鬱氣息,瞬間蓋過了房間裡渾濁的味道。
他把熱咖啡倒進我剛洗好的馬克杯裡,遞還給我。
“試試這個。”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我愣愣地接過,溫熱的杯壁熨帖著冰涼的指尖。咖啡的香氣鑽進鼻腔,奇異地撫平了剛才的焦躁。我低頭喝了一小口,口感醇厚順滑,帶著恰到好處的微苦和回甘,遠超市麵上那些連鎖店的流水線產品。
“好喝!”我脫口而出,疲憊的眼睛都亮了一下,“這味道……很特彆。”
“朋友莊園的單品豆,手衝的。”王策簡單地解釋了一句,目光已經轉向我的電腦屏幕。屏幕上,那組扭曲的動態線條還在尷尬地懸停著。
他俯下身,一手撐在桌沿,專注地看著屏幕。這個距離,我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雪鬆氣息,混合著咖啡的暖香,莫名地讓人安心。
“動態表達‘記憶’?”他問,目光銳利地捕捉著屏幕上的細節。
“嗯,”我趕緊放下杯子,指著屏幕解釋,“想表達那種情感流動的瞬間感,但又不能完全脫離珠寶本身的精密特質。試了幾種曲線算法,感覺都差口氣,要麼太軟,要麼太硬……”
王策沒說話,手指在觸控板上滑動,放大縮小著那組線條。他看得很專注,眉心微擰。
房間裡很安靜,隻有他手指滑動觸控板的輕微摩擦聲,和我自己有些緊張的呼吸聲。
過了大約一分鐘,他直起身,拿起我桌上的一支繪圖鉛筆和一張草稿紙。他沒有坐在我的椅子上,而是就那樣站著,俯身在桌麵上,手腕懸空,幾筆就勾勒出一個極其簡潔的幾何框架——一個被柔和曲線包裹的銳利三角。
“試試在這個結構基礎上做動態。”他把那張紙推到我麵前,鉛筆點在框架的核心連接處,“剛性結構提供珠寶的‘骨’,包裹它的流動曲線是情感的‘肉’。運動軌跡,可以設定為曲線圍繞剛性結構的軸心做非勻速的、有頓點的流動,模仿心跳或呼吸的節奏。頓點處,”他的鉛筆在紙上點了兩下,“用微小的、高光質感的粒子效果,模擬記憶閃光瞬間的璀璨。”
我盯著那張草圖,腦中仿佛有一道閃電劈開迷霧!
剛性為骨,流動為肉,心跳般的頓點節奏,高光粒子模擬記憶閃光……這個思路,精準地擊中了我一直在模糊摸索的核心!它完美地平衡了情感的溫度與珠寶的冷感,抽象與具象!
醍醐灌頂!
“我明白了!王總!太對了!”我興奮得幾乎要跳起來,剛才的疲憊一掃而空,抓起繪圖板就要嘗試,“我馬上試試看!”
王策看著我瞬間被點亮的眼睛和那副恨不得立刻投入戰鬥的樣子,嘴角似乎向上彎了一下,弧度很小,但足以驅散他臉上慣常的冷峻。
“思路給你了,執行是你的事。”他把鉛筆放回桌上,拿起他自己的保溫杯,喝了一口咖啡,“另外,方案裡關於‘承諾’主題的視覺延伸,你之前那個用同心圓嵌套的想法,方向可以,但形式太常見。”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我桌角一張我隨手拍下的、雨後積水中倒映著霓虹燈牌的照片上。
“試試解構。”他指著我那張照片,“把象征承諾的符號——比如戒指的圓環,打碎,然後讓這些碎片在動態中重組。碎片可以是冰冷的金屬,重組的過程可以用溫暖的光線牽引。破碎與重組本身,就是承諾的力量。”
又一個精準的點撥!如同點石成金!
我看著他,心中湧動的不僅是感激,還有一種被強者引領著撥雲見日的震撼和激動。他寥寥數語,就切中了我構思中最薄弱、最需要突破的要害。
“謝謝王總!我……我這就調整!”靈感如同泉湧,我迫不及待地坐回電腦前,手指在鍵盤和繪圖板上飛快操作起來。
王策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端著保溫杯,看著我投入工作。他沒有催促,沒有指點細節,隻是像一個沉穩的守護者,提供著強大的思路支撐和一種無形的、讓人安心的氣場。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給他挺拔的側影鍍上了一層暖金色的光暈。
時間在筆尖和鍵盤的敲擊聲中悄然流逝。我完全沉浸在新思路帶來的創作快感中,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基礎框架終於搭建完成。我長舒一口氣,揉著發酸的手腕,才猛地想起王策還在旁邊。
“啊,王總!對不起,我……”我趕緊抬頭,帶著歉意。
飄窗旁的角落,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折疊椅——那是我工作室唯一的“客椅”。王策就坐在那裡,長腿有些無處安放地微微屈著。他麵前的折疊小桌上,放著攤開的筆記本電腦和一些文件。他正專注地看著屏幕,手指偶爾在鍵盤上敲擊幾下,顯然是在處理工作。
夕陽的金輝透過窗戶,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也落在他深色羊絨衫的肩頭。那畫麵安靜而專注,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抬起頭,合上了筆記本電腦屏幕。
“有進展了?”他問,聲音在安靜的黃昏裡顯得格外低沉悅耳。
“嗯!基礎框架搭好了!您看!”我興奮地把屏幕轉向他。
王策站起身,走過來,俯身看著屏幕上的動態雛形。線條按照他建議的骨架流動著,包裹著剛性的內核,在設定的“心跳”頓點處,細微的粒子光芒閃爍了一下,如同記憶深處被點亮的火花。
他看得很仔細,沒有說話。我的心臟又提到了嗓子眼。
終於,他直起身,目光落在我臉上,幾秒鐘後,點了點頭。
“方向對了。”四個字,言簡意賅,卻重若千鈞。
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憊和……饑餓感。肚子非常不合時宜地發出一聲響亮的“咕嚕”聲。
我的臉瞬間爆紅,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王策似乎愣了一下,隨即,一聲低沉短促的笑從他喉間溢出,像大提琴掠過最低的弦音。他走到桌邊,打開那個保溫袋,這次從裡麵拿出了一個方形的保溫飯盒。
“吃點東西再繼續。”他把飯盒放在桌上,旋開蓋子。
濃鬱的飯菜香氣立刻霸道地占據了整個空間。飯盒分兩層,上層是顆粒分明的白米飯,下層是色彩誘人的菜:清炒蝦仁晶瑩剔透,碧綠的西蘭花點綴其間,旁邊是幾塊燉得軟爛入味、色澤紅亮的紅燒小排。還配了一小盅看起來就暖乎乎的玉米排骨湯。
這……這絕對不是外賣的水準!
“王總,這太麻煩您了……”我受寵若驚,手足無措。
“順路帶的。”王策把筷子遞給我,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事實,“吃飯。吃完我走。”
“順路”?哪個“路”會順到我這個犄角旮旯的工作室,還“順路”帶著手衝咖啡和一看就是家裡精心準備的飯菜?我心裡默默吐槽,但看著那熱氣騰騰的飯菜,饑餓感徹底占了上風。
我接過筷子,低低說了聲“謝謝”,埋頭吃了起來。飯菜的溫度恰到好處,蝦仁鮮甜彈牙,小排軟爛入味,湯汁拌飯更是絕配。每一口都帶著一種熨帖到心底的溫暖,驅散了身體裡積聚的寒意和疲憊。這是比那杯昂貴的咖啡更直接、更踏實的能量補給。
王策就坐在對麵那把略顯寒酸的折疊椅上,重新打開了他的筆記本電腦,安靜地處理著工作。沒有看我吃飯,也沒有說話。隻有鍵盤偶爾發出的輕微敲擊聲,和窗外漸漸沉落的夕陽。
一種奇異的、近乎家的寧靜感,在這個堆滿圖紙、彌漫著咖啡和飯菜香氣的小小空間裡,悄然流淌。
我安靜地吃著飯,胃裡暖暖的,心裡也暖暖的。剛才被點撥通關節的興奮,此刻沉澱下來,轉化為一種沉靜的、充滿力量感的篤定。
王策的目光從電腦屏幕上抬起,越過屏幕邊緣,落在對麵。
女孩正埋首於保溫飯盒,吃得專注而認真,腮幫子微微鼓起,像隻努力囤糧的小鬆鼠。連續熬夜的疲憊在她眼下留下明顯的青黑陰影,但此刻,那雙眼睛因為胃部的滿足和思路的暢通而重新煥發出清亮的光彩,比窗外的暮色星辰更生動幾分。幾縷不聽話的碎發垂落頰邊,隨著她咀嚼的動作輕輕晃動。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指尖在冰冷的觸控板上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屏幕上冗長的財報數據似乎也變得不那麼令人煩躁了。他拿起旁邊的保溫杯,喝了一口早已溫吞的咖啡。一股難以言喻的、細小的暖流,隨著那溫熱的液體,悄然滑過心間。
工作室內很安靜,隻有她細微的咀嚼聲,和他偶爾敲擊鍵盤的輕響。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在牆壁上拖出長長的、暖橙色的光帶,空氣中的塵埃在光柱裡緩慢浮動。時間仿佛被拉長,浸泡在一種混合著紙張油墨、咖啡醇香和食物暖意的奇特氛圍裡。
直到我放下筷子,滿足地輕輕舒了口氣,才意識到這沉默的陪伴持續了多久。
“王總,我吃好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聲音還帶著吃飽後的慵懶,“真的……非常謝謝您!飯菜很好吃!”
王策聞言,合上了筆記本電腦屏幕,動作乾脆利落。“嗯。”他應了一聲,站起身,開始收拾桌上的飯盒和保溫杯。
“我來我來!”我趕緊搶著收拾。
“不用。”他擋開我的手,三兩下就把東西收進保溫袋裡,動作熟練得不像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總裁。他拎起保溫袋和電腦包,目光掃過我電腦屏幕上那個初步成型的動態框架。
“思路有了,剩下的就是執行和打磨。”他的語氣恢複了慣常的冷靜,“時間還有,不用趕通宵。效率比時長重要。”
“我知道,王總。”我用力點頭,眼神堅定,“我會注意的。”
他走到門口,手搭在門把手上,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明天下午三點,雲境市場部有個關於發布會延期的內部通氣會。”他的聲音低沉地傳來,“我需要一個初步的概念方向展示,給他們建立信心。十分鐘。”
我的心猛地一跳!明天下午三點?!十分鐘展示?!
這無疑是新方案麵臨的第一次實戰考驗!壓力瞬間回籠,但這一次,不再是滅頂的恐慌,而是一種被點燃的、躍躍欲試的挑戰欲!
“好!”我挺直脊背,聲音清晰有力,“王總,我準備好!”
門輕輕關上。房間裡隻剩下我一個人,還有空氣中尚未散儘的飯菜餘香和咖啡的醇厚氣息。
我看著屏幕上那流動的線條和閃爍的粒子光點,深吸一口氣。疲憊感依舊存在,但心底卻像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熊熊燃燒著。
挑戰,才剛剛開始。但這一次,我不再是孤軍奮戰。
我坐回電腦前,手指重新覆上鍵盤和繪圖板,眼神專注,如同戰士握緊了她的劍。屏幕的光映亮我的臉,也映亮了這個堆滿夢想與奮鬥痕跡的小小空間。窗外的城市華燈初上,霓虹閃爍,如同無數雙注視的眼睛。
屬於熙茜的戰鬥,重新吹響了號角。而這一次,她有了堅實的鎧甲,和指向勝利的明燈。